“願她永遠被今天的太陽照耀。”
文章發布後,涉事人陳飛和何夫人都沒有再公開發聲。
陳飛私下做了一番公關,試圖給《丹青》施壓,逼他們刪文。但《丹青》是大媒體,背後還有官方撐腰,事情最後不了了之,反而陳飛自己惹一身腥。
何夫人在金靜堯第一次找她的時候,已經預料到這一天。她靜悄悄地帶著丈夫搬了家,給兒子也辦了轉校。
即使如此,後來也時常有英國當地媒體在她門口蹲守偷拍,令她不堪其擾、提心吊膽。
一番風波之後,《昨天的太陽》不僅沒有下映,密鑰還被延期,將在一部分藝術院線內做長線放映。
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影院,但不是為了何巍,隻是為了黎羚。
在《昨天的太陽》上映以前,金靜堯其實已經預料到了一切。
他知道活著的人不會懺悔,十年前他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十年後一樣會做同樣的選擇。
所以他再一次委託了妮可楊,也聯系到了《丹青》。
他想要還給黎羚的,從來不隻是一部電影,還有真相。
功過是非,都可以留給公眾來評判。
但前提是,一切都應該被攤開在陽光之下。
再無隱瞞。
-
黎羚沒有再公開發聲,也謝絕了《丹青》之外的一切媒體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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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紀人覺得她很傻,為什麼不趁機開直播,聊聊當年的事。
黎羚說:“要不要順便帶個貨,帶點老年人羊奶粉保健品之類的。”
經紀人驚了:“兄弟,還是你腦子賺得快啊。”
黎羚:“……”
“算了。”她委婉地說,“你沒事會跟樓下的狗幹架嗎。”
十年過去,黎羚已經不想再跟那些人糾纏。
畢竟狗的平均壽命也就是十幾歲。
他們都老了,她還很年輕。她會過得比他們好,比他們所有人都好。
她更想要抓住現在。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黎羚最近很忙,忙著給小學生當宿管。
那天在電影院見到金靜堯之後,他們斷斷續續地見了幾次面。
之後,金大導演說自己要在家剪片子,不太方便出門,改為跟她微信聯系。
微信裡的他每天都很活躍,定時發早安晚安,動不動就給她畫木乃伊小人耀武揚威地舉著三角板。
看起來很陽光、很健康,所以黎羚並沒有意識到,這都是裝的。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小劉的電話,對方無比驚恐地說,表哥又失蹤了。
他告訴黎羚,金大導演在過去的兩個月裡,是如何將自己關在工作室裡,沒日沒夜地、自虐地工作。
“你見過他寫劇本什麼樣子嗎?”小劉煞有介意地說,“比那恐怖十倍。”
黎羚愣住了:“可是我前幾天還看到他了,他很……正常。”
小劉“嘖嘖”地說:“你都說他正常了,那肯定是裝的。”
他很誇張地做了個鬼臉:“你懂的,表哥有多能裝。”
黎羚確實很懂。她去隔壁敲門,門背後像死人一樣安靜,沒有任何反應。
她試探道:“那我直接開門了?”
小劉露出懷疑的眼神:“你知道表哥家的密碼?”
“知道啊,他告訴我的。”黎羚輕輕松松地按了六個數字。
“咔噠”一聲。
小劉略帶一絲敬畏地看著她。
密碼輸入錯誤。
黎羚:“……”
“哈哈!”他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她惱羞成怒:“我就是記錯了一個數字,再來。”
黎羚很自信地再來了一遍。
……還是錯的。
她很丟臉,感覺自己也需要喝點老年人羊奶粉了。
門突然從裡面開了。
金靜堯十分陰沉地看著他們。
小劉嚇得後退三步,黎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表情也逐漸變得呆滯。
“導演,不然幫你叫個救護車吧。”她委婉地說。
年輕男人站在昏暗的房間裡,沒穿上衣,隻潦草地穿了一條睡褲。
他很消瘦,皮膚蒼白得病態,簡直堪比吸血鬼,嗓音也很低啞,不知道是幾天沒有睡。
“有事嗎。”他盯著黎羚,聲音更嘶啞地問。
黎羚說:“怎麼了,是不是不歡迎,那我走。”
小劉震驚地看著她:怎麼一段時間不見,黎羚對表哥說話這麼囂張了!
他以為表哥會露出冷笑,沒想到對方語氣生硬地說,“不是。等我一下。”
金靜堯關上門,過了一會兒才將門重新打開。身上披了件黑色的長睡袍,帶子系得很一絲不苟,好像還洗了臉,下颌處有一道很淺的傷口,可能是刮胡子刮得太急了。
“進來吧。”他側過身。
黎羚不覺得有什麼,大大方方地進去了。小劉跟在她後面震驚流淚。
“你哭什麼?”她有些奇怪。
小劉哽咽道:“這麼多年了,表哥第一次讓我進他的家。”
黎羚:“……”不愧是親表弟。
房間裡的冷氣開得非常低,仿佛進了刺骨的冰窖。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光透進來。隻有顯示器冷冷幽幽的光線,照出一片沒有氧氣的深海。
寬大的書桌上堆滿了好幾臺電腦,亂七八糟的畫稿和咖啡杯。
地上丟著一副拳擊手套,牆角裡堆著一隻很高的立式沙包,已經被打爛了。
小劉松了一口氣,對黎羚悄悄地說:“還好,比他在公司裡強多了。”
黎羚:“……”
也不知道他在公司裡到底有多可怕。
她還是很難以置信。上次來的時候,這裡還是個樣板間,現在竟已變成垃圾堆。
金靜堯趁她沒注意,默默地將不堪入目的畫稿藏起來。上面畫的都是不太適合被人看到的黎羚。
黎羚走到落地窗邊,按了按旁邊的按鈕,將窗簾拉開,讓陽光照進來,空調也調到了符合環保標準的溫度。
隨後,她把金靜堯叫了過來,對他進行了長達十分鍾的批評教育。
小劉在後面露出更加驚恐的眼神。
黎羚膽子太大了,竟敢訓表哥。
他覺得她會當場被謀殺。
但是金靜堯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說“知道了”,就慢吞吞地轉過身,很聽話地把杯子都放進洗碗機裡。
“……”小劉像見鬼一樣,嚇得打了個哆嗦。
過了一會兒,金靜堯問黎羚剛才說那麼多話,渴不渴,用幹淨的玻璃杯給她倒了一杯水。
黎羚不太渴,禮節性喝了一小口,打算將杯子還給他。
金靜堯低下頭,好像非常渴,就著她的手把水喝光了。
他們。
竟然。
用一個杯子喝水。
小劉又打了個哆嗦,眼珠都要掉了。
他弱弱地說:“表哥,我也渴了。”
金靜堯冷冷地看他一眼:“滾。”
小劉:“……”
他竟感到一絲詭異的安慰:還好,表哥還是表哥,沒有被奇怪的人附身。
他還是很瘋,很不受控制。
隻有黎羚能為他套上枷鎖。
那就隻能祝他們多喝熱水了。
擔心導演真的剪片子剪到猝死,黎羚隻好每天來金靜堯家裡報道,監督他好好吃飯、準時睡覺。
陪伴他度過這段時間,她才漸漸地理解,這個過程對於金靜堯有多麼折磨。
做演員很輕松,電影殺青就一切結束。
對導演而言,殺青卻隻是開始。剪輯是另一個自我審視的過程,也要經歷再一次的打破和重塑。
金靜堯越來越依賴她,依賴得近乎於病態。
到後來,甚至連工作的時候,都希望她能陪在身邊。
黎羚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他才能安心。哪怕離開一個小時,他都會變得焦躁不安。
但黎羚也沒有辦法每分每秒都陪著他,她總是還有別的工作。
《無神論》需要她回去補拍,原本要拍三天,她硬生生將時間壓到了兩天,拍完立刻搭最快的飛機回來。
從機場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過了一會兒又開始下雨。
黎羚急匆匆地趕回家,一路上給金靜堯發了好幾條消息,他都沒有回復她。
她越來越擔心,生怕他真的出什麼事。
從電梯裡出來,借著昏暗的光線,黎羚勉強辨認出來,家門口坐著一個人。
她吃了一驚:“導演,你怎麼坐在這兒。”
黎羚過去拉他起身,碰到金靜堯的手臂,裸露的皮膚潮湿而冰冷,透出一種不自然的青白。
他抬起頭,臉在滴水,衣服在滴水,渾身湿透了。黑暗裡,他的側臉隱隱透著股湿漉漉的光,不知道是在雨裡淋了多久。
黎羚更加震驚,問他到底怎麼了,話剛一出口,他抓住她的手,將她拉下來,另一隻手扶住她的後頸。
“唔……”
手掌從後頸摩挲到下颌,他單手捧著她的臉,不由分說地吻她,唇舌冰冷而熱烈,近乎於瘋狂。
在昏暗的光線裡,黎羚努力地辨認對方的視線。
他極其專注地盯著她。那種目光幽深得可怕,像癮君子在看著罂粟花。
他想要吞噬她,也被她吞噬。
雨勢更大了。雨水用力地敲打著玻璃,發出令人心跳加快的聲音。
她大腦昏沉,被迫嘗到很烈的伏特加的味道。他不止淋了雨,還喝了很多酒。這不合常理,他一向自律,工作時不會沾酒精。
伏特加是一種傳染病。她好像也醉了,是一種介於頭痛和暈眩之間,非常曖昧的狀態。
半隻腳在夢裡,半隻腳卻還停在現實。在懸崖的邊緣,搖搖欲墜。
斷斷續續的吻裡,金靜堯壓著她的手,輸入了密碼,好像很希望她也能記住那一串數字。
房間很黑,他們差點一起摔到地毯上,好在他按著她的手腕,勉強地掌握了平衡。
他身上有濃厚的、雨水的氣息。
她被抵在牆上,嘗到冷雨和烈酒的味道,凍得她幾乎沒有辦法呼吸。
黑夜撕下了最後一層畫皮。他的呼吸越發急促,像要真的打算將她生吞下去。
黎羚的手被迫跟他交扣,她努力地掙開他,扭過臉問:“導演,等一下,到底怎麼了……”
金靜堯沉默地吻她的脖子和肩膀,吻了很久,每一下都用力得近乎刺痛,要在她的皮膚上留下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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