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桃以為他在取笑自己,紀初桃慍惱,抬手推了推他死沉的身子,推不動,隻好嘴皮子上厲害兩句:“居然以為欒枝是送給孟蓀,你才是傻子!”
原以為祁炎多少要反駁,但他隻是沉沉嗯了聲,說:“傻一塊兒去了,天作之合。”
紀初桃想起了瓊林宴上祁炎揮毫寫下的八個字,怦然心動。
正此時,篤篤的敲門上打斷二人。
宮婢挽竹的聲音傳來,請示道:“殿下,湯池已備好,請您移步沐浴更衣……”
“糟!”
紀初桃驟然驚醒,心下一慌,調轉身形將祁炎推倒在床,不待他皺眉反抗,迅速用被子將他兜頭捂住,自個兒躺在外側,再胡亂扯下帳簾遮擋。
幾乎同時,挽竹捧著幹爽的衣物推門而入,疑惑道:“殿下,才戌時呢,您就要睡了麼?”
紀初桃與祁炎面對著面側躺著,呼吸交纏,各自在對方的瞳仁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她用盡全身力氣,含糊地“唔”了聲,當做回應。
“那奴婢伺候殿下更衣。”挽竹並未停下腳步。
眼看著宮婢就要走到榻前了,紀初桃一陣心虛,喝道:“別過來!”
挽竹一愣,雖然不知道主子為何動怒,但還是停住腳步跪拜,委屈道:“殿下……”
對上祁炎那雙驚心動魄般深邃的眉眼,心髒鼓噪,紀初桃聲線不穩,顫巍巍道:“本宮想靜會兒,你們都退下……走遠些。”
挽竹不敢違逆,道了聲“是”,便躬身退出,重新掩上了殿門。
紀初桃剛松了一口氣,還未緩過神來,便見祁炎好整以暇地曲肘枕著腦袋,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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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首嗅了嗅,研究似的,突然來了句:“殿下的床上好香,和殿下身上一樣。”
紀初桃恨不得用枕頭捂住他的嘴。
紗帳內朦朧昏暗,祁炎的神情看不太真切,一雙眼卻是亮得嚇人。
他攥住了試圖溜走的紀初桃,做出輕松的語氣問道:“臣本就是被當做面首送來殿下身邊,即便方才真做了什麼,也無人在意。殿下為何要藏?”
“你不是面首。”紀初桃訂正他,眼尾的桃紅未散,有些不喜那個不夠尊重他的稱號。
因為在乎,不想讓他打上“以色侍人”的恥辱烙印,所以要藏。
祁炎顯然也聽懂了她的意思,攥著她的掌心越發滾燙,熨燙著紀初桃腕上纖薄的皮膚。
呼吸交錯,她聽到祁炎撩人的低音傳來,道:“當初臣問殿下,為何要對臣這麼好。那時殿下說,隻盼臣將來念著殿下的好,莫要欺負殿下……”
他稍稍坐起身子,掌下用力,將明豔玲瓏的金貴少女拉至身前,拇指撫下她臉頰旁粘著的一縷碎發,“如若我不負殿下,殿下的眼裡,可否隻留我一人?”
紀初桃眸光微動,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祁炎這是什麼意思?
是剖白麼?
所以,他也喜歡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若是應允了,是不是就離夢裡那些伴隨著眼淚和羞恥的畫面更近一步了?
紗帳微微晃動,燭光搖曳,祁炎的眼睛也跟著明暗不定。紀初桃呼吸輕顫,身體一陣又一陣地發麻,眼尾暈染桃紅,明明千言萬語,卻全像卡在嗓子眼裡似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祁炎的眼睛暗了暗,說:“不說話,就當殿下應允了。”
他稍稍低頭,鼻尖幾乎與紀初桃的相抵。
第47章 丹蔻 輕薄完她就跑了……
浴殿湯池之中, 水汽氤氲如霧,薄紗輕垂,映得紗燈朦朧。
紀初桃沒在添了花瓣和牛乳的湯池之中, 隻露出鼻子眼睛,披散的長發飄散在水波上, 如墨絲絲暈染。
她的臉頰泡得湿潤緋紅, 腦中想的卻是方才藏在床帳中時, 祁炎低啞剖白的模樣。
他說:“如若我不負殿下, 殿下的眼裡,可否隻留我一人?”
紀初桃當然能做到。
她對男-色並不執著,若無夢境的預知, 可能這輩子也不過主動與祁炎產生交集。她懵懂青澀,長這麼大,也就喜歡了祁炎一人。
“不說話, 就當殿下應允了。”
祁炎俯身下來時, 眼前落下沉沉一片暗色。呼吸交織間,她屏息閉上了眼睛, 攥緊了身下的被褥。
但想象中炙熱的吻並未落下,片刻, 顫巍巍睜開眼,對上了祁炎比夜更沉的雙眸。
隔得這樣近,她能清楚地看到祁炎眼中翻湧的忍耐和深思,漩渦般危險又迷人。
他看出了她的遲鈍, 啞聲問:“殿下不願意?”
他說話時, 胸腔微微震顫。紀初桃搖了搖頭,忙道:“不……”
話還未說完,祁炎像是怕聽到什麼不如意的答案, 短促打斷她:“不急,殿下想清楚再答,今日知道這些,臣已知足。”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指腹摩挲一番紀初桃嫩白的臉頰,起身撩開床幔離去。
紀初桃怔怔地捂著被他摸過的臉頰,皮膚上還留著微麻粗粝的觸感,待回過神來時,殿中已是空蕩蕩的,唯有西窗半開著,人已跳窗離去。
湯池水波蕩漾,紀初桃將臉沉入水中。
祁炎那個笨蛋,都不聽她將話說完!平日裡狂傲不羈的一個人,示好後卻膽怯得像個毛頭小子,她都說了那樣掏心窩子的話,怎麼可能會拒絕他嘛!
隻是二人身份懸殊,祁家又是大姐始終不能釋懷的一塊心病,若她與祁炎是露水姻緣,當做面首遊戲一番倒也罷了,大姐自然不會阻攔。但若是認認真真在一起,那她與祁炎要面臨的問題無疑是一條難以跨越的天塹……
紀初桃是長公主,已經過了撒撒嬌就能解決問題的年紀,她不能逃避現實,需做好萬全的準備經營這份來之不易的心動。
“喜歡”是一時情動,而“相愛”則需要更多的勇氣和堅守。從夢裡那些零星瑣碎的片段也可以看出,祁炎必定是經歷了許多許多,才在多年後娶了她,其中風霜波折不可估量。
正因為考慮許多,她才沒有立即給祁炎答案。
可祁炎那家伙,竟以為她心意不堅決,輕薄完她就跑了!
咕嚕咕嚕吐出一串氣泡,紀初桃從湯池中浮出,抹了把臉上的熱水,紅著臉趴在池邊直喘氣。
春月如盤,星河萬裡,獨自在房中的祁炎也並不平靜。
他並非急躁之人,行軍徵戰時可以在雪天一動不動地埋伏十二個時辰,可以花費數月的時間隻為摸清敵方一座城池關隘的布防。
但當今天得知紀初桃的少女心意時,他竟然頻頻失控,難以自持,恨不得立即將她蓋戳據為己有。
操之過急,反而容易將人嚇跑,不妨循序漸進。
夜色沉沉,祁炎於昏暗中摸了摸吻過她的薄唇,雙眸泛著沉沉的光。紀初桃心中撬開的那一角,並不足以安放他的貪婪,他要握住那抹溫柔的光,直至她的心滿滿當當都是他……
也,隻能是他。
……
第二日醒來,紀初桃還未來得及回味昨夜的旖旎情思,便驚聞噩耗。
昨日擊御鼓舉報科舉舞弊的那個老進士,缢死在了刑部大牢。
且不論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賭上一生的功名敲響御鼓,必定是抱了極大的勇氣,怎會在此案結論未出之時便突然自缢?
死得太過蹊蹺,又以進士身份死在了刑部,必定在翰林士子和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
“士子在宮門外聚集,有功名在身的進士已結伴去翰林,請求左相出面查實真相。而今日早朝,眾臣亦再三拜請大公主重回金鑾輔政,平息此亂。還有,不知何處傳來的風聲,說那進士之死……”
拂鈴將自己入宮打聽到的消息一一稟告,唯有提到進士死因的傳言時,欲言又止。
紀初桃擔心宮裡的動靜,忙道:“他的死如何?你快說。”
拂鈴垂眸,放低聲音道:“……說那進士並非自缢,而是天家為了粉飾太平賜死了他。”
說罷,拂鈴伏地跪拜,自行請罪,“奴婢失言,請殿下責罰。”
紀初桃暗自一驚。
原來這個風聲,才是民怨沸騰的原因。天子既無用人之明,亦無容人之量,乃是國之大忌,若任憑流言肆虐,倒行逆施,紀昭本就不穩的皇位更是岌岌可危。
“你起來罷。”紀初桃眉頭微蹙,思忖片刻,吩咐拂鈴,“準備馬車,進宮。”
剛到長信宮,便見殿前立著數名文官。
褚珩也在,視線投向長信宮虛掩的大門。四月下旬的日頭並不涼快,別的幾名臣子皆曬得面紅流汗,他卻依舊不急不躁,儒雅清朗,一滴油汗也無。
紀初桃進了殿,便見小皇帝紀昭跪在光可鑑人的地磚上,垂著頭不吭一聲。
直到座上的紀妧發聲,清冷道:“皇帝長大了,既要執政掌權,以後少不得還有更多風險波折。如此小事便來找本宮,朝臣怎麼看你?”
紀昭藏在袖中的雙拳握緊,帶著哭腔咬牙道:“是朕疏忽,萬不敢自以為是了。還請長姐看在先帝遺詔的份上,繼續攝政輔佐!”
紀妧不置可否,拖著曳地的長袍起身:“那本宮問你,老進士如何死的?”
紀昭雙肩一顫,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眼眶瞬間就紅了,委屈道:“朕真的不知。”
紀妧笑了聲,說不清是信與不信,將目光投略顯擔憂的紀初桃,問道:“永寧,依你看,這場風波該如何平息?”
紀初桃素來不愛管朝中之事,最多也就主持幾場宴會積攢些名望,得些話語權為祁炎赦罪。
但此時見紀昭哭得可憐,她不免動了惻隱,便低聲提點道:“堵不如疏。”
紀妧聽見了,微微頷首:“你瞧,連永寧都比你活得清醒。”
紀昭像是被針扎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雙肩微微顫抖。
紀初桃心裡也難受,紀家姊妹伶仃,已經不起猜忌了,便跟著在紀昭身邊跪下,輕聲懇求紀妧:“皇上年少,經驗不足,還請皇姐出面把關,平息此事!”
自被捧在手心長大以來,她隻跪過紀妧兩次。
一次是為祁炎,一次是為紀昭。
紀初桃悄悄扯了扯紀昭的衣袖,紀昭這才忍著眼淚,極慢、極慢地朝紀妧躬身拱手,乞求道:“求長姐出面,平息此事!”
紀妧沉默,良久,沉聲道:“都起來!紀家的膝蓋跪天跪地,唯獨不該跪人。”
紀初桃知道長姐松了口,心下輕松,忙拉著紀昭依言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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