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傅辰他們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麗妃,頂著一臉血麻木跪著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隊護衛,他們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徹心底的冰冷。
傅辰聞到一股騷味,左右一掃,就看到陳作仁從襠部一直蔓延到褲腳的湿濡痕跡,褲腳還有液體滴落,那張臉煞白煞白的,陳作仁顫抖著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卻因太緊張而拉不住。
而周圍幾個和他們一起過來的小太監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生活的地方隻是皇宮一角,剛才那些人的下場讓他們產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懼。
帝王居高臨下的望著昏迷的麗妃,才緩緩開口。
“即日起,麗妃降為八品更衣,搬至景陽宮。”景陽宮,相當於晉朝的冷宮,離皇帝的養心殿最遠。似乎再也不想看腳下曾經自己寵愛有加的女人,甚至連這女人給他生的幾個孩子也選擇性遺忘了。
晉成帝指著這群畏畏縮縮跪地的太監,大手一揮,“都處理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決定了他們的去向,像是對待無用的垃圾,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已經沒有活著的理由。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卻絲毫得不到上首人的憐憫。
命懸一線的緊迫感讓傅辰腦子嗡嗡作響,嗓子冒火般辣辣的幹疼。
一定有辦法,冷靜!細節,詭異之處!!
“皇上,麗妃娘娘是冤枉的,奴才有證據。”其實傅辰還是挺慶幸這稱呼的,至少沒有像正史上的不少朝代,太監和宮女同等,自稱奴婢。
傅辰頂著那張血液幹涸的臉,抬頭望向說罷就離開的帝王。
一直如同死人般的七皇子,也有了些反應,看著這個勇於在掙扎中求生的蝼蟻,那雙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一點星火,卻連他自己都溫暖不到。
呵,又是一個學不會認命的蠢貨。
隻有賭,賭皇上對麗妃還是不一般的。就算發生了這種事,在盛怒下都沒有賜死讓自己頭頂綠油油的妃子。
帝王停了下來,果然看了眼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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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你就隨著一起下去喂狗。”帝王眼眸猩紅,胸口上下激烈起伏,這並非是氣憤,而是五更天正是他吞服“仙丹”的時候,每到這時辰他就會犯了癮。
一旁的陳作仁等人更是被帝王威嚴掃得不停磕頭,生怕自己身上的味兒衝撞聖上,宮裡頭規矩甚多,歷朝歷代下來總是有不少老底子留下的忌諱,就比方說不能隨意解溲,而在帝王面前嚇得失禁更是大不敬,若不是那些個立規矩的都被趕了出去,帝王也沒心思管,不然他們這群人掉幾個腦袋都不夠的。
傅辰從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雖然被帝王破壞過,但桌上明顯還殘留著飯菜,沒有撤盤……從時辰上來算,這不合邏輯,也是不符規矩的事兒,那空氣裡的味道他想了許久,總算想起來是什麼東西了,這是他上輩子百來年一直到現代還被沿用的藥,同事就是夫妻生活不合,託人花了大代價才買了,傅辰聞過一次,味道實在獨特,才記住了。但在這後宮宮廷裡,恐怕就是太醫來了也無法一下子辨別這幾乎從未出現過的藥,它本身就出現的較晚,又與芹菜等物混在一起,那氣息就能被掩蓋,讓人幾乎無從查覺。
“這些菜中被下了藥,其中混合了鹿茸、海馬、淫羊藿……”傅辰低眉順目,帶著令人喜愛的特質。
話不多,卻字字說到人心坎裡的平和,善於察言觀色,說不出的味道,就是讓人覺得舒服。
緩緩報出幾十種藥名,曾經傅辰的人生中多次被譽為天才,他知道自己就是個普通人,最大的優點是記憶力特好。
而他說了那麼多話,皇帝居然也沒打斷他或者不耐煩,也是少之又少的奇觀。
七皇子從一開始的驚訝,到深沉,又漸漸陷入深思看著這個他原本沒注意過的小太監。
傅辰作為一個曾在心理界頗有名聲的醫生,後來又轉行做了人事,這是他的職業病,上輩子經過系統而專業的訓練,能讓人身心放松,再加上在宮中對人性更深層次的了解滲透,就是皇帝一個眼神他暗地裡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眼見皇帝的確被傅辰高低急緩的聲音吸引,倒是漸漸聽了下去,傅辰感到上方安靜,知道第一關是過了,下面就是重點!
“這些藥材需要經過九九八一道程序,根據醫學的天人合一、陰陽之道、五行之法,經過日曬、月蘊、晨露,再用獨特方式炮制,能夠達到強身、補陽……”傅辰盡量把自己知道的結合皇上愛聽的煉藥原理,經過精煉,把這藥說的玄之又玄,總體中心思想就是這藥特難做,特貴,特稀有,傅辰幾乎發揮了以前面對上司和嶽母的討巧勁兒,“中醫也稱之為龜齡集,取之神龜天壽的含義,海外蓬萊稱之為神仙藥……”
果然說到最後一句話,皇帝的目光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熱度,長生!不少人間帝王最為在乎的東西。
傅辰知道,第二關也過了,至少皇帝看在這“神仙藥”的份上,也不會太快處理他們。
而此時麗妃已然醒來,當聞到滿室血腥氣,又見跪了一地的人,也不知是慶幸自己沒死還是哀嘆逃不過這一劫,心中不免怨毒了害她之人。室內隻有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一個人的聲音,此時隨時虛弱,但麗妃本就是個聰明的人,猜測了七七八八,也是充滿希望的望著傅辰。
“其中幾味藥材若是多了幾分……便是強效春藥。”最後才拋出重點。
麗妃抖著嬌軀,微微俯身,“陛下,臣妾並未失身……”
麗妃是個很懂得抓住機遇的人,揪著這空隙,將自己洗脫嫌疑,可已經對她完全失了心的帝王卻是不會再理會,但早就被神仙藥吸走所有注意力的皇帝著人將配方摘記下,對傅辰道:“若這藥真如你所言,有這樣的奇效效果,你想要什麼獎勵?”
皇帝那雙並不時時清明的眼中,劃過一道殘忍,這種獻策的人他身邊從不缺,而大多小太監來自貧苦人家,要說他們能識得什麼藥性,曾經是醫師什麼的,就貽笑大方了。
所以皇帝也隻是認為,這小太監隻是有聽過這藥方子而已,對待無用之人,要是漫天要寵信就是自個兒找死了。
對於龜齡集的藥效他還是有信心的,報出的一些藥材雖稀有,但都是壯陽健體,絕對無毒,且經過百年的真人認證,至於配額比例那就讓那些有識之士去研究吧。
傅辰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將自己對聖上的敬意完完全全滲透入四肢百骸,就是不認識他的人也能從他細微的舉止中看出他的忠誠,恭敬中透著一絲對皇帝的高山仰止,讓被這種目光成天包圍的皇帝都覺得殺了這忠心耿耿的小太監有些可惜。
“奴才等想以有用之軀,繼續為皇上辦事,雖萬死而不辭。讓聖上再無後顧之憂,不畏諸國侵擾,鐵蹄雄獅踏遍大江南北。千秋萬載,一統山河。”
傅辰淡定的加了上輩子某教主的名言,套用在好大喜功的皇帝身上。
本來這種諂媚的話,換個人說起來顯得不那麼真誠,但傅辰卻是一臉嚴肅,在那還顯稚嫩的小臉上,反而真心而拳拳忠心,晉成帝本就是個希望自個兒能有乃父風範的人,聽到傅辰的話,立即龍顏大悅。
沒敢走遠,還在外邊候著不讓闲雜人等進來的李祥英一臉駭然,他居然聽到皇帝的笑聲!剛剛還暴怒的皇帝,怎麼會笑?
誰不知道近些年的晉成帝越發喜怒不定,動輒處罰下人的次數可不少。
該不會是他耳朵聾了吧,他睨了眼一旁的小太監,“方才你可聽到裡頭的聲音?”
“奴……奴聽到,聖上的笑聲。”還是大笑……
第4章
聽說聖上都很久沒這樣笑過,養心殿的奴才們整日過得提心吊膽,可不就怕惹了聖上不快嗎。
傅辰這會兒卻大大松了一口氣,命保住了,皇帝沒再提處理掉他們的事。
對這種昏君,隻有比他更無恥更不要臉才行。
撿回了一條命的傅辰,在隨著其他離開時,神使鬼差的回頭看向失去母親庇護的邵華池,他想扶起麗妃,卻被一旁侍衛阻止,對皇子也不見得多禮貌,顯然也是明白麗妃母子是很難翻身了。
對麗妃的處置皇帝始終沒有改口。
其實,出了這種事,真假或許已經不重要了。
也許是察覺到視線,倏地,邵華池那如鬼的容貌轉向傅辰,然後打了個口型。
說邵華池是人鬼,不無道理,那因為畸形的半邊臉和長期帶面具捂出來的發皺爛皮結合在一塊兒,說他是鬼都是輕的。
但上輩子再惡心的都見過,傅辰還算鎮定,真正讓他奇的是邵華池邊嘔了血,還邊給他做口型,說了句什麼。
仔細一辨,是:今日亥時,清風宮外。
亥時,大約是晚上九點後,而清風宮就在冷宮旁,是座廢棄宮殿。
傅辰眼底暗沉,乖順的垂下視線,邵華池的意思,他看明白了。
隻是,不打算理會。
朝夕不保的人,不可能將自己拴在一根腐朽的爛木上。
出了宮門看到的便是李祥英,李太監是個陰邪的主兒,太監本就是沒了嘴的茶壺,無根之人多半性子不會多寬宏大量。
他見傅辰等人居然活著出來,掩不住臉上的驚詫,顯然是沒想到這地步都有這氣運兒。
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了神色,傅辰發現李祥英身上已經沒了那股子嗆鼻味,應是為了迎接皇帝而特地洗去的。
李祥英戲謔地盯著陳作仁等人的褲襠部位,那嘲諷含義不言而喻,卻無人敢頂嘴,掌事太監對底下小太監來說就是天王老子,要罰他們隻是一句話的事。
傅辰忙拉住要衝上前的陳作仁,別看陳作仁瘦矮,勁頭卻不小,傅辰差點沒拉住要被掙脫了去。
“今兒個又是好天氣。小的們,隨雜家去內務府。”李祥英看著在宮殿上升起的朝陽,說道。居然重拿輕放,好似忘了之前的過節。
還未走遠,就轉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像小犬似得陳作仁笑道:“看來慕睿達沒好好教你規矩,少不得要本公公代勞了。”
慕睿達是管傅辰等人的掌事太監,也是他們的“師傅”,若得了臉的,還能喊一聲幹爹,平日裡對他們還算寬和。
本就經過皇帝那兒的驚嚇,又是李祥英那一通話兒,一群人都顯得很安靜。
因著身上的騷味,都不想在外逗留,趕緊趕慢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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