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夠,加賦稅。
太子名下有二十縣食邑,皆加賦稅五成,一時搞得這二十縣百姓民怨沸騰。
三個側妃還吹枕邊風,提議太子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培養自己的勢力,順便再幫她們宋家在朝為官的叔伯兄弟們升升官。
於是,太子貶了好些官員,然後在這些職位上,插上了自己的人手與宋家的人,惹得朝臣們敢怒不敢言。
不消三個月,整個朝堂就被太子搞得烏煙瘴氣。
朝中便漸漸響起了廢太子的聲音。
尤以御史言官為最。
畢竟此時不諫,更待何時?
這可是個名留千史的絕佳機會。
同時,被關在京兆尹牢獄的任康煥,被人悄無聲息地換走了。
我知道,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這日昌平公主去給陛下侍疾。
我作為公主的女官,一道隨行。
等我們到長樂宮時,除了太子,其他幾位皇子公主早已在殿外等候召見。
見陛下的大監出來,幾位紛紛上前詢問:
「蒲公公,不知父皇病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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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公滿臉憂愁地輕輕搖了搖頭。
幾人聞聲知意,皆露出一臉擔憂哀痛之色。
蒲公公道:「陛下今日召昌平公主侍疾。」
幾位皇子公主沒聽到傳召,一時皆失望地散去。
我提著食盒,跟在昌平公主身後,從容跨進大殿。
奉華殿中,燈火輝煌。
陛下正在看奏折。
他氣得一把摔了奏折。
「混賬東西,是非不辨,賞罰不明,親信小人,忠奸顛倒,朕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孽子。」
陛下吼得中氣十足。
一點都不像是舊疾復發,纏綿病榻之人。
陛下此番確實是舊疾復發。
隻不過是輕微的復發,並不嚴重。
最嚴重那次,當屬十年前,所以,那次先帝繼後所出之子——齊王逆謀了。
昌平公主忙上前寬慰道:「父皇息怒,太子皇兄確實難堪大任。」
依我夢中那一世來看,太子確實是個白眼狼。
龍案上放著一軸明黃卷軸,是廢太子詔書。
陛下看著我嘆了口氣:
「就今晚吧!」
我領了命令,躬身退下。
外面天色陰沉,恐有雷雨將至。
我一路回到閔府,喚來那個會模仿漢陽郡主筆跡之人,寫了一封讓三個側妃慫恿太子謀逆的書信。
信從閔府出去,不消半個時辰,便送到了郡主府安樂縣主手中。
今晚若是一切順利,郡主府及整個宋家將會隨著太子謀逆之案,被連根拔起,付諸一炬,自然漢陽郡主也將成為謀逆的階下囚。
19
陛下是什麼時候開始有意廢太子的呢?
是那晚,他知曉了太子逼迫我娘獻銀之事。
是那晚,他知曉了太子一直對皇後心生怨恨,不孝不悌之時。
那夜,陛下出宮來與我娘相見,我娘隻是如實跟他說了當時的情況。
太子難堪大任,陛下又正值壯年,廢太子並不困難。
困難的是,如何扳倒漢陽郡主。
那個熱衷權柄,並不安分的高宗孫女,元良太子之女。
那個有著先帝御賜,手持廢帝遺詔的郡主娘娘。
先皇真是個坑,竟給阿舅埋下這麼大個雷。
阿舅自上位後,日日勤政,絲毫不敢懈怠,生怕有御史言官斥他不是個好皇帝,生怕漢陽郡主拿出那聖旨,廢他帝位,改立其他宗室子。
阿舅數十年如一日,勵精圖治,勤政愛民,終於將大盛治理得天下升平,海晏河清。
如今阿舅帝位穩固,自不會被那一紙先帝遺詔威脅。
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手持遺詔的漢陽郡主,終是讓他如鲠在喉。
這也是當初阿舅登基之初,阿娘不肯還歸公主之身的原因。
我娘確實曾是個公主,但也確實做過花魁,恩客三千,為人所不齒。
若是天下人知曉今上有個經歷如此曲折不堪的阿姐,會被多少人恥笑?
阿舅說他不怕,縱使讓天下人笑話,他也要迎回阿娘,骨肉團聚。
可阿娘怕。
若是一朝還歸公主之身,到時候會有多少天下清流讀書人鄙薄她,又會有多少御史言官彈劾討伐她?
阿舅作為一國之君,自然可以揪出典型貶官殺人,來用殺雞儆猴,平息闲言碎語。
可倘若事情不但沒有熄滅,反而愈演愈烈,當所有惡意攻訐於阿娘之時,已非殺幾個人可以了事。
阿娘怕阿舅血氣方剛,衝冠一怒,為了她而動搖尚未穩固的帝位。
畢竟帝位之側,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漢陽郡主。
如此姐弟倆,一個在江南,一個在京城,過了一年又一年,隨著阿舅的政權愈漸穩固,倒也再無需忌憚漢陽郡主。
可彼時阿娘已是走南闖北,在大盛朝混得風生水起的女商人,阿娘生於宮廷,長於行宮,見識了天高海闊,哪還願意回到那個束縛她的地方?
阿舅知阿娘志向,後來便也不再提接她回宮之事。
從小,我就知道,那執掌天下的帝王,是我阿娘一母同胞的弟弟,我的阿舅。
我身上流著大盛朝開國先祖的血。
我生來尊貴。
20
我一路狂奔到東宮,在宮門口遇到了前來看望三個妹妹的安樂縣主。
她罵我:「賤人!」
我回她:「蕩婦!」
我倆相看兩厭地進了東宮,又各自分散,朝著各自的目的而去。
我一臉心急如焚地闖進太子的書房。
「殿下不好了,陛下要廢了您!」
「白日我隨昌平公主侍疾,看到陛下的龍案放著一軸聖旨。我眼尖,瞧見了幾個字,那是廢太子的詔書!」
太子滿臉慌亂。
「你可瞧仔細了?」
我肯定道:「確實是廢太子詔書沒錯,那墨跡還沒幹透!臣女聽說這幾日,丞相跟幾位朝中重臣,對你很是有意見?」
丞相對太子哪是簡簡單單的有意見?
那日在朝會上,丞相分明是氣得直斥太子昏庸無道。
太子無力地跌坐在太師椅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一臉悲愴道:「殿下,我閔家可是將身家性命都寄託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垮了!不如弑……」
太子意識到了我話中之意,一時連連搖頭:
「不成不成!那可是孤的父皇!」
恰在這時,太子的貼身內侍匆匆而入。
他滿面愁容道:「殿下不好了,避暑行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皇後娘娘病又重了幾分,怕是沒多少時日了,昌平公主收拾了箱籠,天一亮便要出發去行宮那邊侍疾。陛下乍聞消息,聽說又吐了一口血,當時有好幾個朝臣在,大家都瞧見了。」
緊隨而來的東宮幕僚們急得團團轉。
「這可如何是好?陛下正有廢太子之意,皇後娘娘的病不僅沒好,反而還加重了,以後還有誰能為太子殿下說上話?」
當初要不是皇後收養了太子,太子也不會是太子。
我朝還不知情的幾個幕僚道:「幾位怕是不知,陛下已經擬好廢太子的詔書了。」
幾個幕僚聲音都發顫了:
「這……這……縣君可是親眼所見?」
「自然!」
我是能在御前行走的女官,他們自然深信不疑。
我道:「為今之計,殿下隻能孤注一擲了!」
三位側妃急匆匆趕來:「縣君說得對,殿下成敗在此一舉了!」
太子殿下突然緩緩起身,向我走來。
「閔臻臻,去給孤將父皇殺了!」
???
讓我一個人去孤軍奮戰?
我惶恐道:「殿下,我一介女流……」
他突然仰天大笑三聲,目露陰鸷道:「什麼廢太子詔書,什麼母後病重,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對嗎?孤的好表妹!這隻是你們設的一個局,逼孤弑君殺父,孤說得對嗎?」
我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他面色陰沉地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將一把匕首不由分說地塞到我手中。
「孤不過是蹬了幾個朝臣,來安插自己的人手,丞相他們就說孤無道,要父皇廢太子。這是我雲家的天下,孤安插幾個人怎麼了?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眼下既然父皇被他們說動了,孤確實騎虎難下,不過有你在,孤還沒有輸!孤的好表妹,隻要你去殺父皇,就一定能成功!父皇怎麼也不會想到,你會去刺殺他,一定不會有所防備,事成之後,孤許你長公主之位!」
啪一聲,匕首落地。
我滿臉驚恐,顫抖著唇,問道:「殿下是如何猜到我身份的?」
「猜?孤倒也沒有這麼聰明,不然定在安遠侯府那夜,就殺了你跟寧國姑姑,不留後患!孤差點殺了寧國姑姑,又對母後心懷不軌,父皇對孤定然很失望吧?」
想來是漢陽郡主告訴他,我娘的身份的。
我一時思緒混亂,不知該如何說。
新城縣主狠狠瞪著我道:「你以為你跟長姐的雕蟲小技,能騙得過祖母?」
我悚然得汗毛都炸了起來。
所以嘞,漢陽郡主的下一步棋是什麼?
不怕漢陽郡主反,就怕漢陽郡主不反。
太子從袖袋中拿出一塊玉佩展露在我眼前。
我慌忙拿過一看,渾身止不住顫抖。
「我娘,這是我娘的玉佩!你把我娘怎麼了?」
太子面色陰鸷。
「寧國姑姑確實在孤手裡,你若是不按照孤說的做,孤就拉寧國姑姑陪葬!」
我哽咽道:「你別傷害我娘,我按照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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