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啷一聲，玄風把鳳凰劍從窗戶扔了出去。

他撲過來抱住我，我感覺到他溫熱的淚浸湿了我的脖頸。

 

「對不起，對不起妱妱，都是我的錯，不要了，不要了，天道在誰我都不要了，我們回雲臺山好不好，我給你做海棠糕，我給你畫眉，我們做凡人好不好，對不起……」

 

我費力地咳兩聲：「玄前輩，我夫君S在蓬萊州了，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麼。」

 

當然，這天的血還是照舊取了。

 

因為陸雪霆醒了。

 

6

 

玄風抱著我，不停地給我的身體輸靈力。

 

他掌心的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能感到心口的傷口緩慢地長出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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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風！夠了！」

 

玄風的動作一滯，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去：「師姐？」

 

我勉強睜開眼睛，門口果然站著一個紫衣女子。

 

白光將她臉上的怒容照得一清二楚，即使沉睡十年，膚色奇白，眉間仍有三分英氣，三分倨傲，自有一副莊嚴之態。

 

她的手仍湧動青紫之色，此刻正按在腰間的佩劍上，竟然意外地眼熟。

 

我認出那應當就是蛟龍骨所制的龍晶劍。

 

陸雪霆又厲聲道：「你道心不穩，再胡鬧，必將境界跌落，如何同我飛升？」

 

玄風怔怔道：「師姐，你真的醒了。」

 

陸雪霆眼神落在了我身上，她掠過我的眼神，同看丹藥沒什麼不同。

 

她的目光又停在玄風摟著我的手臂上，那手臂被魔氣侵蝕，已經被灼出隱隱的黑痕。

 

陸雪霆的聲音更冷了，似在壓抑著森然的怒火：

 

「這位姑娘，救我之恩，青雲宗銘感五內，可以替你洗去魔氣，送你去凡間。」

 

我心念一轉，放柔了聲音抽泣道：「鳳棲……我……我好疼……」

 

月餘來我一直冷嘲熱諷，玄風此刻驟然一聽我服軟，心神劇變，他手上靈力爆發，我心口血肉飛速生長。

 

陸雪霆龍晶劍出鞘，凌空疾飛而來。

 

玄風以身相擋，他臉上黑氣暗湧，噴出一口血後就昏S過去。

 

陸雪霆急道：「師弟！」

 

再看向我的目光裡，已經滿是S意，「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不愧是半魔。」

 

我分了一縷魔氣在話語之中，玄風若不是心神大動，不會如此輕易中招。

 

陸雪霆深吸一口氣，「玄風是我的命定道侶，你想要他？」

 

我搖了搖頭，心中有了個主意：「我想要你的龍晶劍。」

 

陸雪霆定定看了我一會兒。

 

突然對我笑了：「好啊，等蛟毒全解，龍晶劍我雙手奉上。」

 

我靜靜望著她：「魂契我結到了半神血上，既用我的血，魂契也由你承接吧，除非二位身S道消。」

 

我指了指床邊的玄風，「鳳凰劍既認主，這五日取血，你親自來，我不想看到他。」

 

頓了頓，我又笑道，「你的道侶被我用過，不嫌棄吧？」

 

陸雪霆大怒的神色已經難以遮掩，我看到她按劍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玄風昏睡中喃喃道：「妱妱……」

 

真是S人誅心。

 

陸雪霆捏了個訣將他拽走，摔得門砰然作響。

 

7

 

聽素謹說，玄風從那日回去以後，跌落了一個小境界，一直昏迷不醒。

 

區區一個小境界，去幾次秘境就回來了，我有些失望。

 

素謹又瞪我一眼：「魔女！都是你！」

 

我冷漠道：「哦。」

 

陸雪霆日日來親自取血。

 

她下手又準又穩，和玄風迥然不同。

 

她從丹田召出鳳凰劍，一劍直指我心，待鳳凰劍飽吸血液之後就走，從不與我多廢話。

 

我周身的魔氣四溢，幽藍的血越發少，最後也隱隱散發出黑氣。

 

第四十九日到了。

 

最後一滴鳳凰神血沒入劍刃。

 

我眼見鳳凰神木劍發出極為明亮的藍光。

 

一聲清越的鳳凰清鳴後，與陸雪霆徹底融為一體。

 

陸雪霆雙目一睜，眼中一抹聖潔的幽藍。

 

蛟毒的青紫已經盡數褪去，陸雪霆的脖頸之處儼然出現了銀白色的鳳凰圖騰。

 

那是血統純正的鳳凰神女才會有的圖騰。

 

像我這樣的半神半魔，從沒有過。

 

我就知道。

 

我自嘲一笑。

 

鳳棲第一次去蓬萊州之前，我送了他阿娘的護心翎羽。

 

那是鳳凰最重要的羽毛，甚至能抵擋上仙一擊。

 

他當時拉著我的手，說定會貼著心口戴著。

 

我記得，後來再也沒看到過翎羽。

 

果然是立刻送給了陸雪霆。

 

三年裡，他所謂去蓬萊州的日子，想必都在陪他心愛的師姐。

 

簡簡單單地換血，並沒有什麼用。

 

但陸雪霆是混沌靈根，可以兼收萬物之靈，再加以蓬萊秘境的鳳凰神木。

 

改換天命、命格轉換。

 

現在，陸雪霆是神女了。

 

我心口的傷源源不斷地湧出魔氣，沒有了鳳凰神血，它不會再自愈。

 

陸雪霆清澈的眼睛裡映出我的新角、我的血眸、我的黑霧。

 

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魔。

 

我道：「神女，守約。」

 

她冷漠地上下一掃，突然露出了一個冷淡的笑容：

 

「我答應報答半神，而你不過是一個低賤的魔族。

 

「龍晶劍不能給你，倒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她的臉上寫滿了深深的輕蔑與厭惡。

 

「原本那條龍之後，下一個就是你。鳳凰血本來就該是我的！區區蝼蟻如此貪婪，苟活十年，還偷我道侶，還不滿足？天道也不容你！」

 

她緩聲道，「我，就是天命。」

 

陸雪霆一把抽出了燃著熊熊烈火的龍晶劍，朗聲道，「青雲宗豈容魔族放肆？」

 

她加諸神力，青雲宗整座山上，所有人都聽到了她要誅S魔族。

 

龍晶劍穿心而過，這是他們欠我的第五十劍。

 

我低下頭看著龍晶劍。

 

龍晶劍劍身帶烈火，可以將一切邪祟打得魂飛魄散。

 

但此刻，它的火焰也成了詭異的黑色。

 

火舌輕與我貼近，似在撒嬌。

 

持續了五十天的炙魂之痛如同潮水退去，魔氣輕盈地遊走在我身體的每一寸。

 

陸雪霆唇角笑意消失了，她發現手中的龍晶劍竟拔不出來。

 

我抬頭對著她笑了一下：「多謝。」

 

我看龍晶劍眼熟，是因為這條龍，我認得。

 

可它不是惡蛟，它應當是是世間僅存的神龍啊。

 

它從小避世，丹江水深千尺，人跡罕至，怎麼會在那裡屠S八萬生靈？

 

陸雪霆屠龍屠鳳，聚二者神力為一身，她又是混沌靈根，有兩者神力加身，不出百年便能飛升。

 

我對陸雪霆道：「神女救世，天命如此。」

 

陸雪霆顯然沒聽懂，她急召鳳凰神木劍，卻已經來不及。

 

我化作一陣黑霧，帶著龍晶劍迤迤然消失了。

 

消失之前，我聽到玄風破門而入，他似乎從昏睡裡被陸雪霆的神音喚醒了。

 

他的聲音撕心裂肺，似有萬千痛苦：「妱妱！」

 

8

 

阿娘曾經說過，做事要有純粹之心。

 

她的一生，就是為了履鳳凰族之諾。

 

愛上爹這個魔族，生下我這混合的血脈，應當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任性。

 

她最後說，她對得起天下人，唯獨對不起我。

 

她想讓我不必背負鳳凰族的承諾，讓我自由自在地活著。

 

鳳凰也罷，成魔也罷，我永遠是她最愛的妱妱。

 

世人不知道，我若選擇鳳凰血脈，魔族那一半血脈就是折磨我的毒。

 

但若我墮魔，鳳凰血脈隻會使我的魔力大增，魔皇在我面前又有何懼。

 

隻是我自願守諾，百年來，被魔毒折磨得生不如S。

 

原本再看看世間，我就該走上和娘一樣的命運。

 

可因為神魔同體，我早就處處飽嘗異樣冷眼。

 

連難得一點溫暖，也是為了利用我而來。

 

用得上我是神女，用不上我就是魔族。

 

我冷冷一笑。

 

陸雪霆既然如此眼饞這鳳凰血脈，那就如她所願吧。

 

她做神女，我做純粹的魔。

 

我隻消作壁上觀。

 

我帶著龍晶出現在了丹江。

 

可是循著記憶在江底找了三天三夜，我也沒找到記憶中的龍宮。

 

我又掐了個訣，舉起龍晶劍，可依舊毫無反應。

 

隻好在江底發呆，看魚群粼粼波光下遊來遊去。

 

突然，我感覺有什麼在撞我握劍的手。

 

低頭望去，竟然是個身上纏了綠藻的小貝殼。

 

她邊撞邊鬼鬼祟祟地問：「我看你三天了，你是拿的我們老大的骨頭不？」

 

我大為驚喜：「青淵還活著嗎？」

 

小貝殼邊示意我跟她走邊絮絮叨叨：「老大被那個壞女人害慘了！他說他以前可威風，那叫一聲，天地變色的。現在還沒小水蛇大，一個月能睡三十天……」

 

我一眼看到了廢墟裡沉睡的黑龍。

 

龍晶劍燃起熊熊烈火，魚群猛烈地逃竄，方圓十裡的水域都被照亮。

 

我松手，看到龍晶劍緩緩融化，變成一團黑色火焰。

 

火焰飛速融進黑龍額心，他身體的虛影急速變大，最終蓋住了整片廢墟。

 

黑龍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雙純金的豎瞳中，有黑色的烈焰燃燒。

 

他巨大的眼睛和我對視了半晌。

 

我聽見一個少年輕快的笑聲：「小鳳凰，你的血呢？誰欺負你了，我去揍他。」

 

我也終於真心笑了：「青淵，好久不見。」

 

9

 

青淵帶我回了岐山。

 

隨行的還有那個嘰嘰喳喳的小貝殼。

 

岐山上下魔氣翻湧，與記憶裡的仙山迥乎不同。

 

幼年時，我和青淵在岐山神殿玩耍。

 

神殿後的桃花林如今已為焦土，連帶我非要青淵承認他是我的小蛇的幼年記憶，似乎都遠去了。

 

青淵見我感傷，急忙召出龍焰清理掉了山頂神殿聚集的群魔。

 

他隻能幻化為兩三米長，發脾氣看著也有幾分可愛。

 

抱怨道：「早就告訴你他們都沒差，修仙修魔，都是些自私自利的混蛋，你非要聽你阿娘的，還去看什麼世間。」

 

我戳他痛處：「你在丹江避世，不照樣被欺負，還吹牛要保護我呢。」

 

青淵氣惱得黑金的腦袋都透著紅：「那是暗算！你等我養好傷，必叫那個破宗S無葬身之地。」

 

我摸著他亂拱的腦袋，看著向遠處蔓延的魔氣：「不急。」

 

10

 

小貝殼常年待在丹江之中，而今上了岸，看什麼都新奇。

 

她幻化成活潑的白衣少女，還給自己取名阿白。

 

阿白和所有有靈之物都能聊得昏天黑地。

 

她每天都嘰嘰喳喳給我講世間八卦。

 

「青雲宗出了一個鳳凰神女！是你親戚嗎妱妱？

 

「害老大的那個壞女人好像也是青雲宗的。

 

「青雲宗新宗主要和那個神女結為道侶了！聽說邀請了全天下的宗門觀禮！」

 

她滿臉向往，「聽說他們幾百年的感情呢，二位並稱當世天才，說不定會一起飛升，佳話佳話，我想做貝殼仙人！你和老大也會一起飛升嗎？」

 

青淵倒是有可能，我一個魔，飛升上去叫人砍我嗎，我忍不住笑她。

 

青淵冷哼一聲：「飛升有什麼好的，自由自在不好嗎？」

 

我對他說：「青淵，雙修大典，我也想去。」

 

青淵又生氣了：「你能不能不要理不相幹的人？那對騙子天造地設，該被燒成一團！」

 

他見我不說話，又轉了兩圈，用龍身輕輕託起了我。

 

「陪你去，把他們當眾燒了也不錯。」

 

我輕聲道：「不必。」

 

青淵一噎，憤憤將頭別開，怎麼哄都不理我了。

 

晚上臨睡前，我看見小貝殼鬼鬼祟祟地放了許多符咒在我枕邊。

 

她看到我，吐了吐舌頭：「姐姐！是老大指使我！」

 

我拿起來一看，是一打清心寡欲符。

 

我：……

 

青淵從窗外冷哼一聲：「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你若實在想要，頂多抓回來做你的面首。」

 

他又補了一句，「S活不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