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自行的母親，也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我點點頭，貴妃往我的手上塞了一張紙，輕輕抱了我一下：「記得第一次見你，你給我吃了份蘑菇燉雞，我好想再吃一次呀！」

我瞬間淚如雨下：「姐姐，我當寵妃了，我去幫你求陛下，你肯定能活下來的！他會答應我的！」

 

我這麼努力討好周自行，就是為了替她求得一線生機。

 

「沒用的，你今晚不該來的，你不該和我再有交集的。」貴妃拿起一旁的刀子，我這才注意到旁邊有一個託盤，上面是一條白綾、一壺酒和一把刀子。

 

「有人來了！」貴妃輕輕說了一句，隨即加大了聲音，「嘉妃，你就這麼恨我嗎？」

 

貴妃姐姐握著我的手，在我不可置信的眼光中，將刀子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阿音，別為我哭，活下去！」貴妃抬手，為我擦去眼角的淚光，「我從沒把你當作妹妹的替身，但你和她一般，對我來說都是最最珍貴的人！

 

「我要回家了，我的爹爹娘親來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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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周自行進來的時候，就隻見貴妃胸前插著一把刀。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周自行，一陣天旋地轉，隨即昏了過去。

 

13

 

當我再次醒來時，對上的就是周自行的視線。

 

「嘉妃，你有孕了。」

 

我沒多想，隻想問一句，才剛張開嘴，就被周自行打斷了。

 

「貴妃一家意圖謀反，貴妃想要害你卻自食惡果了。」

 

周自行的面色平靜，仿佛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你現在隻要養好胎就好。」

 

我忍住不讓眼淚落下，貴妃的S就是為了撇清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不能辜負了她。

 

我用力搖了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或許，我又不能說話了。

 

太醫來了一批又一批，都說我是受到了驚嚇，這才又說不出話了。

 

貴妃S前塞給我的條子上面，告訴了我什麼地方有她留下的人，可以送我出宮，不會再像現在一樣每天戰戰兢兢。

 

但沒有用，周自行在我宮內安排了大量的人手，他不在的時候，那些人會將我的一言一行都告訴他。

 

我懶得多說，也不能多說，每天隻是望著四四方方的天，打心底裡覺得當個啞巴好。

 

在這個宮裡，我說得越多，錯得就越多，來的時候為了活命當啞巴，現在也一樣。

 

有孕後，周自行沒事的時候都來陪著我，就連公文都一並搬到我的宮殿裡。

 

我的反應大，太醫說我是憂思太過。

 

周自行第一次當父親，看到我難受，他連著罵了好幾位太醫。

 

從貴妃S後，前朝後宮就不太平。

 

周自行根基已經穩了，也到了該要清算的時候了，即使陪著我，他也有處理不完的公文。

 

皇後娘娘聽說我的不適，親自來看我。

 

「嘉妃，我知道你心中難過，貴妃的事情絕對不是你我願意看到的。」皇後娘娘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

 

自從貴妃娘娘離世之後，全宮都沒有人敢提起她。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講起她。

 

「你真以為你和貴妃那點小伎倆能瞞得過陛下？」皇後娘娘道，「你現在肚子裡有孩子，這是你的底牌，別浪費了貴妃的苦心。

 

「你可知為什麼後宮妃嫔都在避寵？因為大家都是一盤棋子，得寵了說不定會更早成為棄子。

 

「陛下多心，你母家勢弱，你的孩子是最適合，也最能讓陛下放心接任大統的人。」皇後盤算著，「這個孩子，你需要，我也需要。」

 

皇後無所出這件事，是周自行告訴我的，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後也會被他記在皇後名下。

 

「帝王之心，最是難測，能保全自己就好好保重，別一意孤行還害了身邊的人。」皇後娘娘站起身，「就這樣安安穩穩的，說不定也能混個壽終正寢。」

 

或許是難熬的孕初期過了，又或者是我真的看開了。

 

我的胃口慢慢好了起來，肚子也慢慢大了起來。

 

周自行就像是尋常人家的丈夫一樣，時常依偎在我的肚子上，和孩子說話。

 

「你若生下皇子，你就是貴妃。」周自行時常給我承諾。

 

我隻淡淡微笑。

 

終於到了臨盆的那日，周自行不顧眾人的阻攔，強行陪在我的身邊。

 

隨著孩子的啼哭，周自行有了自己的第一個皇子。

 

我累得脫了力，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當我再次醒來時，周自行守在我的身邊，逗弄著襁褓裡的孩子。

 

「醒了？」周自行放下孩子，朝我走來。

 

我招招手，示意他再湊近點，下一秒卻從枕頭下抽出刀子，毫不猶豫地插進了他的心口。

 

在他的錯愕之中，我拿出了一個小瓷瓶，接了他的心頭血。

 

今天我生產，侍衛都回避了，正是周自行身邊防衛最松懈的時候。

 

貴妃留了兩手準備，若是我不能出宮，這就是最後的辦法——一個隻有林家這種在先帝身邊待了多年才得知的秘法。

 

貴妃告訴我，周自行的母親就是取了先皇的心頭血，在五星合一時，回到了自己的時代。

 

我推開周自行，拔了腿往外跑，身上的疼痛也變得輕盈。

 

14

 

這個世界沒有值得我愛的人了。

 

貴妃娘娘走了，寶娟也被我趕走了。

 

她走的時候很不甘心：「為什麼娘娘要趕走我？明明我陪在您身邊最久。」

 

我笑了：「當年我跌入荷花池是你所為吧，帶我去皇上的必經之路也是你策劃的吧，行刺時在背後推了我的人也是你吧？」

 

寶娟想往上爬，荷花池推我是因為她想換主，已經買通了宮裡的太監，隻要我一S，就能去更高位分的妃子宮裡。

 

她沒錯，她家裡有病弱的母親，她想要更多的銀子。

 

我要走了，也想為她謀劃謀劃，索性給了她錢送她出宮。

 

宮裡有真心，但絕對沒有絕對的真心。

 

就像現在的我站在來時跌落的荷花池邊，要走了我也想和周自行好好道個別。

 

「你也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對嗎？」周自行捂著心口，身旁的太監小心翼翼地扶著他。

 

我點點頭，沒有再隱瞞。

 

「猜到了。」周自行道，「所以你也想和我母親一樣拋下我和孩子對嗎？」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主動開口：「周自行，你猜到了對嗎？」

 

「能為了我留下嗎？」周自行挽留，「就當是為了我，我們之間本就是一路人。」

 

我笑了：「騙你的，周自行。在我的世界，我家庭美滿，所以即使你給得再多，我也要回家。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值得我眷戀的地方了。」

 

周自行又往前走了幾步：「就沒有一絲真心嗎？」

 

我也好奇：「那你呢，到底又有幾分真心？

 

「你對我何嘗不是利用？最開始是真的要寵我嗎？隻是借著我讓貴妃一家亂了陣腳而已，我成了寵妃也就成了前朝後宮的活靶子，你可會愧疚？中秋宴上，毫不猶豫給我下毒的人，也是你吧？

 

「對貴妃娘娘，你又有幾分真心，她的愛意從來不是假的，你的香囊都是她一針一線繡的，即使是S，她也記得你年少時為她解圍的好。」

 

皇後娘娘說得對，帝王之心，最是難測。

 

我最害怕的時候，就是周自行告訴我生下皇子就封我為貴妃的時候。

 

我不想當貴妃。

 

我怕和貴妃姐姐落得一個下場。

 

貴妃S後，我有時看著在我身邊的周自行，都恨不得S了他。

 

可是貴妃姐姐家裡尚有親人，我這個身體的原主也還有親人，我不能拿他們的命去冒險。

 

「朕對你，不隻是利用，最後也有真心！」周自行再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拉我的手，我卻又往後退。

 

真心？或許我對他也曾有過悸動的時刻。

 

在梅花樹下，他說會成為我的家人時，我也會心動。

 

可那天我沒醉，那天的酒不足以亂了我的神志令我動情。

 

對他, 我始終也沒能像面對貴妃那樣肆無忌憚醉酒。

 

「我信你！周自行。」我如釋重負般笑了，「可真心對帝王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你的真心能保我幾年不S？

 

「我不想戰戰兢兢，也不想猜你對我的好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利用。」

 

不知不覺, 我已經退到了池塘邊，星光灑在池水裡，我將他的血倒入，水面泛起了藍光。

 

周自行步步朝我逼近, 伸出手想來拉我卻又不敢靠近。

 

「你回來, 我們的孩子也不值得你留戀嗎？」周自行問, 「你若是走了，我就……」

 

我平靜地打斷他：「你能怎麼樣呢？讓他像你一樣，年少時受盡苦楚，連愛人都在算計？

 

「你不會愛人, 你說愛我的時候眼睛裡都隻有精明的算計。你這樣的人，哪裡配得到別人的愛？

 

「周自行, 我走後，別傷害任何一個人。

 

「善待每一個人, 這是我教你愛人的第一課。」

 

我毫不猶豫, 跳下了池塘中的旋渦。

 

周自行聲嘶力竭嘶吼：「回來！你到底要去哪, 我怎麼才能找到你？」

 

我閉上眼睛，這次, 終於能回家了嗎？

 

15

 

我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爸爸媽媽, 也有貴妃皇後，一片混亂。

 

周自行就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一聲聲喊我的名字。

 

他問我，嘉妃不愛他, 但會不會恨他？

 

可惜了，我是許音，不是嘉妃。

 

愛和恨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他的聲音不再清潤，反而破碎難聽，像我裝啞巴的時候一般。

 

我睜眼的時候，爸爸媽媽都陪在我的身邊。

 

我躺在病床上, 電視裡面播放著「卑微社畜連續熬夜，暈倒在衛生間」的新聞。

 

我一下子哭了出來, 什麼鬼新聞啊。

 

爸爸媽媽著急著換臺, 一下切到了歷史頻道。

 

白胡子專家指著背後剛發掘的帝王陵墓介紹：「這是五千年前的明帝陵，墓志銘上面記載明帝一生勵精圖治, 但膝下隻有一子，明帝非常寵愛，親自教養，同寢同食……

 

「但奇怪的是, 帝後並不同葬, 陵寢內記載帝王與嘉妃同葬，但陵寢內並無嘉妃屍身……」

 

白胡子老頭好煩。

 

我媽按了鈴，很快醫生就進來了。

 

「患者狀態不錯。」我呆呆地看著醫生的銘牌——林若微。

 

我媽連連道謝：「林醫生，辛苦你了！」

 

林醫生眉眼帶笑：「但是還是要注意飲食清淡, 像蘑菇燉雞什麼的還是不能吃。」

 

我猛地抬頭，時隔五千年，再次對上了那雙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