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尋回來的真小姐。
我的未婚夫顧別淮把我送到了山上別院。
「你性子潑辣,如何做得顧家主母?」
「蔣洵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刑部出身,最擅整改人。」
「蔣兄看著你,我放心。」
就先讓我過一陣苦日子磨磨性子。
我看著山上的潺潺溪水,再看著樹上的鳥窩。
一時手痒忍不住,山上的鳥窩被我禍害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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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別淮難道不知道,我先頭在山上待了十七年?
這哪是來過苦日子的,這是放虎歸山了。
隻不過,那蔣洵看著狠厲,怎麼喝醉了還非得要貼貼呢?
1
我是侯府尋回的真千金。
十七年前,侯夫人,也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被精心挑選一番的奶娘惜娘背刺。
惜娘被侯府富貴迷了眼。
鬼迷心竅將我和她的女兒替換。
她的女兒在侯府過了十七年的富貴日子。
我在鄉野之間瘋跑了十七年。
不久前,惜娘生了病,藥石無醫,臨S前說出了這個秘密。
一番滴血驗親後,我被尋回侯府。
如今,已過去了半年,這半年裡的每一天。
我日日都像穿著小了一碼的繡花鞋,擠得慌,又堵得慌。
侯府內院,不比鄉野之間。
府上用的香是名貴的百合香,茶是雨前龍井。
就連盛水用的器皿都是名貴的汝窯瓷器。
我一個在山野間撒歡了十七年的野丫頭。
站在這偌大的侯府裡,渾身上下都寫著不合時宜四個大字。
對了,我還有一件娃娃親親事。
安平世子顧別淮。
一切回歸正軌後,親事竟變也未變,直直落在了我身上。
顧夫人,我名義上的未來婆母。
在我被認回後親熱地拉著我的手,端的是一副慈愛心腸。
每次見我都笑得春風和煦,可我卻瞧得出。
她眼底藏著對我的鄙夷。
而顧別淮,我的未婚夫,更是將冷淡疏離刻在了臉上。
看我的眼神,十次有九次都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那日府裡設宴,席間一位貴女捏著嗓子吟詩,矯揉造作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沒忍住,一時嘴快地駁了她幾句。
說她那詩還不如山裡鷓鴣叫得有韻味。
滿堂寂靜。
顧別淮的臉當場就黑了,像山裡暴雨前的天空。
他猛地放下酒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沈清蕙!」
他連名帶姓地吼我。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粗鄙不堪,毫無規矩!侯府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侯府是侯府,關他顧府什麼事。
如今我又沒嫁過去,管得倒是寬。
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你這性子,潑辣張揚,哪裡有半分大家閨秀的風範!」
我梗著脖子,沒說話。
大家閨秀?我本來就不是,他又不是不知曉。
他還沒叨叨完:
「你這性子,如何做得未來顧家主母?」
「我暫且替沈世伯做一回主,明日起,你去城郊玉檀山上靜心修養,好好磨礪你的性子!」
顧別淮的聲音冷硬極了,不帶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一通話說下來,半分情面不留給我。
那一句句的話,像是一根根刺。
狠狠扎進我心裡。
疼,是真疼。
但我面上依舊揚著下巴,一副渾不在乎的表情。
旁人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與憐憫,大約覺得我這是被徹底厭棄。
要被發配邊疆了。
我心裡卻樂開了花。
城郊山上?那可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林深樹茂。
這哪裡是磨礪,這分明是放虎歸山,給我送快樂老家去了!
顧別淮,那我就暫且不罵你了。
2
我那便宜爹三兩下就雙手贊同了這件事。
「世侄放手去做便是,小女頑劣,世侄多多操心。」
顧別淮辦事效率很快。
第二日,
侯府大門外,停著一輛青布馬車。
顧別淮親自送我,或者說,是親自押送我。
他一身錦衣,臉色卻是臭得很。
他側身,露出身後站著的一個男人。
「蔣洵蔣大人是刑部的人,為人公正嚴明,由他看管你,我放心。」
我這才瞧見,那人一身玄色官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修長。
模樣嘛,面容冷峻,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倒是比顧別淮要俊上不少。
隻不過,那人周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氣場。
周遭冷冷的。
蔣洵隻對我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一個多餘的字都懶得說。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
嗯,確實像顧別淮說的那樣,看著就不好惹,不苟言笑。
渾身都透著一股子鐵面無私的模樣。
但我心裡莫名丁點兒懼意都沒有,反而覺得有些好玩。
顧別淮見我上了馬車,似乎松了口氣。
他大概覺得自己這招妙極,既能眼不見心不煩地把我這個麻煩精弄走。
又能借著蔣洵的鐵腕手段好好改造我。
他甚至沒問我一句願不願意,交代完就帶著小廝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我心底那點殘存的。
對這樁婚事的不甘與幻想,也徹底煙消雲散。
自從被侯府認回,從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待在侯府,願不願意接這門親事。
我骨子裡向往的,始終是山野間的自由自在。
現在,自由就在眼前。
我該感謝顧別淮。
3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終於在一處清幽的別院前停下。
蔣洵率先下了車。
他身姿筆挺,落地無聲,面無表情地指揮著隨行的僕從將我的行李搬進去。
這別院,和我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惜娘從侯府出來不做奶娘後,便帶我來到了這玉檀山,給這山上尼姑庵送吃食。
這別院我日日都會來。
惜娘告訴過我,這別院是京中貴人的別院,隻是建在半山腰,倒也不常來。
這別院就成了我的寶地。
青瓦白牆,院裡種著幾棵桂花樹,空氣裡都彌漫著淡淡的甜香。
後院更是直接連著一片茂密的林子,那林子裡。
每一條蜿蜒的小徑,每一棵參天古樹,都刻在我的腦子裡。
我深吸一口氣,山野間特有的清新草木氣息湧入肺腑,整個人都舒坦了。
對味了。
聞了這小半年侯府裡的百合香,我都快聞吐了。
不等丫鬟引路,我提著裙擺就往後院衝。
「沈小姐!」
蔣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阻止的意味。
我回頭衝他咧嘴一笑,腳下卻不停。
熟門熟路地鑽進了林子裡。
眼角的餘光瞥見他站在原地。
眼神中似乎有什麼情緒波動了一下。
大概是詫異我這比兔子還快的速度。
當天下午,我就開始禍害山上的鳥窩。
當然,不是為了掏鳥蛋。
而是想看一下,是不是我從前熟悉的那幾隻雀兒。
我爬樹的動作那叫一個麻利。
三兩下就竄上了平日裡猴子都嫌高的老樹杈。
看得蔣洵和別院的丫鬟們目瞪口呆。
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蔣洵全程都一言不發,隻緊緊盯著我。
像在審視犯人一般。
我被他看得發毛,卻不想輸了氣勢。
便揚起下巴回視他,嗤笑道:
「大人看人,都像看犯人麼?」
蔣洵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淡淡吩咐身後的隨從:
「將沈姑娘妥當從樹上接下來,帶沈姑娘去安置。」
然後轉向我,聲音冰冷地落下幾句規矩:
「不許生事,不許亂跑,不許偷懶。」
我嗤之以鼻,心裡暗罵:這哪裡是磨性子,分明是把我當犯人關押。
我猜他肯定在小本本上記下了我種種不雅行為。
準備回頭一五一十地向顧別淮匯報。
我想不明白,他是刑部侍郎,放著舒舒服服的大官不做,為何要應下顧別淮的請求?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
4
傍晚時分,蔣洵把我叫到了別院的書房。
他正襟危坐,面前攤開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我歪頭看去。
是顧別淮親筆列下的磨礪我性子清單:
不得擅自外出、每日抄寫經書一百遍、學習女紅、不得大聲喧哗、食不言寢不語……
蔣洵拿起那張紙,嗓音清冽,開始讀給我聽。
我聽得哈欠連天,在他念到學習女紅時,終於忍不住打斷他:
「蔣大人,您看我這手……」
我伸出雙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掌心帶著薄繭。
「唉,我這手是拿刀砍柴、上樹摸鳥的手,可不是拿繡花針的料。
您要是餓了,我倒是可以去給您烤隻兔子,保證比侯府那些廚子做的香。」
他沒理我,反倒繼續讀。
「不得擅自外出……」
我又插嘴:
「蔣大人,這山裡可比京城好玩多了。您在刑部天天對著那些卷宗案牍,怕是都沒體會過這山野的樂趣了吧?要不改天我帶您去轉轉,保管您樂不思蜀。」
聞此,蔣洵的神情終於松動幾分。
我能清晰看到他攥著紙張的手有些用力。
那薄薄的一張紙,快要支撐不住了。
好在,他松了些力氣。
他拿我沒法子。
他的臉色依舊冷得令人打顫。
可他卻並沒再說些什麼。
看來,顧別淮看走眼了。
刑部最厲害的侍郎,也不過如此嘛。
5
別院的丫鬟小廝漸漸發現,我哪裡是來磨性子過苦日子的。
分明是來享受的。
順帶著便宜了他們。ṱù₈
這時節正是豐收的時節。
我便帶著他們在後山挖鮮嫩的竹筍。
後山有條小溪。
自是少不了去清澈見底的小溪裡摸肥美的石斑魚。
林子裡的野果子也都個個熟透了。
自是少不了它們,被我採來釀造酸甜可口的果酒。
自然我一個人是採不了那麼多的果子,同我一道來到別院的沈家的丫鬟小廝便成了我的幫兇。
她們在我的壓迫下,個個幹得風風火火。
弄多了素的,自然得來點葷的。
惜娘教過我許多做捕獸陷阱,我手拿把掐。
用山裡隨處可見的藤條和樹枝。
制作幾個簡易的捕獸陷阱,自然不成問題。
第二天總能收獲些野雞野兔。
別院的伙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豐富起來。
來之前,別院的銀錢自是有固定份額,既是送我來磨性子,自是多不了,難為蔣洵還有丫鬟小廝跟著我一起吃苦。
如今好了。
從前那些清湯寡水的菜色不見了,日日擺在桌上的是香氣撲鼻的野味和帶著山野清香的蔬菜。
丫鬟們臉上的笑容也多了,為我忙前忙後,從不喊累。
窮人家的孩子會的東西多。
下廚對我而言輕輕松松。
我時常親自下廚,用甘冽的山泉水燉上一鍋野菌雞湯。
那濃鬱的香氣能飄出老遠。
饞嘴的丫鬟小廝們圍著灶臺,個個都饞得不行。
「大小姐的廚藝比京城大酒樓的師傅還好!」
蔣洵自然也聞到了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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