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剛要上樓，就被裴司明扯住了。

裴司明欲言又止，隔了半天才呢喃著說：

 

「他出門了。」

 

這會兒已經快要十二點了。

 

「這麼晚出門了？」

 

我晚上的時候都看見裴然洗臉刷牙，打算睡覺。

 

裴司明嗯了一聲。

 

「他在準備升學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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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偷偷念叨：

 

平時沒看出來裴然性子這麼急。

 

最近總是下雨。

 

外面哗啦哗啦下著大雨，躲在家裡吃熱湯面最舒服了。

 

裴司明今晚格外沉默。

 

夜宵快吃完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我不會像電視裡的哥哥那樣不知分寸，惹人煩的。」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裴司明說的哥哥是哪個。

 

那個當三的哥哥嗎？

 

怎麼會有人把自己帶入到那麼糟糕的角色裡？

 

裴司明低著頭，筷子撥弄著碗裡的幾根面條。

 

他聲音悶悶的：

 

「而且，男人過了二十五歲也不會很糟，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

 

這話題讓氣氛有些微妙，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裴司明一個人說著覺得沒趣，最後默默閉嘴。

 

「吃飯吧，吃完早點休息。」

 

裴司明洗碗的時候，我上樓回了房間。

 

外面雨勢大了，還開始打雷。

 

我從小時候就有些害怕打雷。

 

轟隆隆的響，總有種下一秒雷就會劈在我身上的錯覺。

 

我房間的門開了。

 

我見到裴司明拎著枕頭進來。

 

我害怕打雷的事，他一直都知道的。

 

裴司明在床邊躺下。

 

「別怕，有我陪你。」

 

9

 

或許年紀大，真的有年紀大的好處。

 

裴司明在我的心裡，一直都是很可靠的人。

 

這會兒光是聽見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存在，都讓我心裡那份恐慌漸漸散去了。

 

我睡著之前，忍不住胡思亂想。

 

裴司明說裴然去準備升學宴的事了。

 

我的爸爸媽媽一直沒提這件事。

 

就連出成績的時候，我和爸爸說，他也是嗯了一聲就急匆匆掛斷電話。

 

聽裴叔叔說起過我爸爸，聽說在哪裡又有了個分公司，估計如今正忙。

 

那我明天給媽媽打好了。

 

隔天的時候，我一大早就給我媽媽打了電話。

 

我有好多話想說。

 

我考上心儀的大學了。

 

我最近很開心。

 

你過得怎麼樣？

 

什麼時候我才能回家呢？

 

我已經長大了，會煮好吃的飯菜，會洗衣拖地，已經不需要人照顧了。

 

我已經不是累贅了。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說話的是個稚嫩的男孩聲音：

 

「你有什麼事嗎？」

 

聽上去，像是七八歲的樣子。

 

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部手機的主人呢？我是她的女兒。」

 

電話那頭也懵了一會兒，隨後才對著別人招呼。

 

「媽媽，有個叫孟绾的人給你打電話。」

 

我隱約聽見了廚房裡抽油煙機的聲響。

 

我媽似乎回應了一聲。

 

一邊還有個男人在說話。

 

我聽不清那個男人說了什麼，但我聽得出，那不是我爸爸的聲音。

 

我默默掛了電話，沉默地盯著手機發呆。

 

那個男孩不認識我，卻清楚的叫出我的名字是「孟绾」。

 

毫無疑問，是看備注知道的名字。

 

我媽媽存的備注不是女兒。

 

而是如同叫外人一樣的連名帶姓。

 

我麻木著去搜我爸媽的名字。

 

企業家不像是娛樂明星那樣，私生活有點風吹草動就備受關注。

 

我翻了半天，才找到好幾年前，關於我爸的一條報道。

 

他站在醫院裡，懷裡抱著一個小丫頭。

 

陪在他身後的女人看起來沒比我大幾歲的樣子。

 

標題寫著孟家千金初次露臉之類的字樣。

 

但那個女孩不是我。

 

我再往後翻了翻，見到我爸媽離婚的消息。

 

我爸離婚後，娶了個比自己小很多歲的漂亮女人。

 

那個女人給他生下了一兒一女，一家四口，幸福美滿。

 

雖然沒查到我媽之後的日子如何，但聽剛剛的電話，似乎也有了新的婚姻。

 

還生下了一個兒子。

 

我直勾勾看著屏幕，眼淚不自覺掉下來。

 

我試圖給我媽打個電話回去確認。

 

可再撥過去，那頭已經顯示無人接聽。

 

她把我拉黑之前，發給我一句話：

 

【本來沒想告訴你的，但既然你現在知道了，以後就各自安好，不要來打擾我的家庭了。】

 

我盯著這句話，眼淚不知不覺溢出眼眶。

 

裴司明站在我面前，抽走了我的手機。

 

他微涼的指尖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绾绾，別哭，」

 

「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10

 

哭過之後，腦子似乎也變得清醒了。

 

當初父親的事業發展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離開去外地呢。

 

說什麼教育水平不好，沒辦法兩頭跑著照顧我，無非都是借口罷了。

 

爸爸媽媽的感情一直不好。

 

爸爸大男子主義，媽媽也很強勢。

 

兩個人之間甚至已經到了仇人的地步。

 

就連我這個有著他們共同血脈的孩子，也被他們討厭。

 

即便後續離婚，明明無論誰都有能力帶我走，卻都狠心的將我拋棄了。

 

我問裴司明：

 

「為什麼當初留下我？」

 

裴司明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反問：

 

「如果我不留下你，你知道你最後的下場會是什麼嗎？」

 

他說的含糊，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聽得懂。

 

就連當初夫妻倆隻是吵架，都可以不顧我S活，讓我大冬天穿著單薄的睡衣滾去門外的人。

 

若是真的想要狠心拋棄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不負責任的方法更是有千千萬萬種。

 

若是沒有裴司明，恐怕孤兒院就是我最後的去處。

 

原來不是寄養。

 

是被拋棄了啊。

 

11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能力照顧自己了。

 

已經麻煩了裴家這麼多年，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下去。

 

我心裡悄悄估算了一下這麼多年的花銷，想著等畢業了，一定好好報答。

 

我過去找裴司明，提出想要搬出去的事。

 

裴司明抿了下唇瓣，猶豫著問：

 

「為什麼？」

 

我隨口回答：

 

「想過去學校附近住，正好先熟悉一下。」

 

裴司明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裴然正好回來，聽見了我的話。

 

我走到轉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正好看到裴然賤嗖嗖的圍著裴司明轉圈。

 

「哥，孟绾不要你嘍。」

 

12

 

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撿到了一個本子。

 

紙張已經泛黃，看起來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東西。

 

裡面全都是裴司明的字跡。

 

【裴然的新朋友來了家裡，明明是那麼優秀乖巧的孩子，怎麼會被父母討厭呢？】

 

【孟家夫妻倆又在吵架，聽說已經鬧到要離婚的地步，已經開始財產分割。】

 

【白天時候隨口問了一句孩子撫養權的事，孟叔叔支支吾吾，說想把孟绾送給陸先生撫養。】

 

【我知道他說的那個陸先生，那是個變態，收養了六個孩子，沒有一個到身邊活超過一個月的。】

 

【我求父親，說我會照顧孟绾，拜託他把人要過來。】

 

【她會有很好的人生，不該被埋在冰冷的地下。】

 

【她今天過來了，我拜託她的父母演一場戲，別讓這麼小的孩子承受那樣痛苦不堪的分別。】

 

【還以為女孩子會很文靜，原來是亂傳的，她上樹爬牆掏鳥窩，比裴然還淘氣。】

 

【得想個法子，不能讓她再這樣，受傷了就不好了。】

 

【她不愛吃蔬菜，這樣偏食會營養不良。】

 

【她害怕打雷。】

 

【她在裴家好像過得很開心，似乎胖一點了。】

 

滿滿一本，一行一句都是我。

 

我的每一個習慣，都被一筆一劃記下來。

 

我這樣的棄子，竟也會被如此珍視。

 

我直勾勾盯著本子，看得出神。

 

直到房間裡進來人，我才抬起頭。

 

裴司明像是糾結了很久。

 

他眼眶裡還掛著淚水，就那樣站在不遠處望著我。

 

幾次想要靠近，最後都退縮了，隻小心翼翼啞著嗓子問：

 

「绾绾，能不能不要走？」

 

「我昨晚快氣瘋了，才會半夜把裴然扔出去的。你害怕打雷，我不知分寸的陪在你身邊。」

 

「我明白，如果裴然沒離開，那麼你身邊的位置應該是裴然的。」

 

「我第一次做這個，我沒經驗，總是處理不好情緒，我真的好害怕你會像電視裡那樣拋棄我。」

 

說到最後，裴司明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調。

 

「你日記本上的字我看到了，我一時間沒辦法接受，所以才沒回應。」

 

「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哪怕當三也行，禮義廉恥通通不要了，可你卻不要我了。」

 

「绾绾，我不會再為難你了，我不要名分, 當情人也好，當哥哥也好。」

 

「別走, 別不要我。」

 

裴司明幾句話, 把日記本帶給我的那點溫馨打得稀碎。

 

我滿腦袋問號。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我試探著說：

 

「要不咱們倆，從頭把事情講一遍？」

 

裴司明絮絮叨叨和我講起他看見日記本時的糾結, 痛苦，羞愧。

 

「我想了好久，才決定回應你的感情, 答應你做那件事」

 

「聽說男生第一次通常表現不會太好，我甚至吃了藥然後裝睡, 想要方便你, 可你對我不為所動, 像是失去了興趣。」

 

「隨後裴然和我講，你們已經交往了，就在你十八歲生日那天。」

 

「那天你等我等到很晚，我都沒有出現，隨後你就答應了他的表白。」

 

裴然一臉心虛的在門口走來走去，聽見這話的時候, 寒毛都豎起來了。

 

裴然大聲嚷嚷：

 

「我昨天喝多了說夢話, 講的東西算不得真！」

 

隨後指著我, 開始出賣隊友。

 

「她日記本上寫的東西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她是想——」

 

「我就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暗戀大哥，所以在本子上偷偷寫！」

 

我不管不顧開口打斷裴然。

 

裴然氣到面目扭曲，指著我氣得說不出來話。

 

裴然既然出賣隊友, 那我也不顧情面了。

 

我一把摟住裴司明的胳膊，指著裴然說：

 

「老公, 他挑撥你我夫妻關系！」

 

13

 

裴然抱怨裴司明過去管他太嚴，隻要逮到空子就給裴司明使壞。

 

背後張口就是胡編亂造, 故意騙裴司明，說我和他交往。

 

見到裴司明痛苦煎熬, 他躲在角落裡笑得奸詐。

 

被我拆穿後, 被裴司明追著打。

 

最後自己腳下打滑, 從樓梯上摔下來，疼的龇牙咧嘴, 氣得一天沒吃飯。

 

裴司明出完氣，才來問我：

 

「為什麼要突然搬出去？」

 

我把原來肚子裡生分的念頭壓下去，嘴上抱怨說：

 

「你總是躲著我, 我以為礙了你的眼，惹你煩，所以我才想搬出去。」

 

裴司明無奈笑笑。

 

他沒好氣地掃了一眼躺在床上裝S的裴然, 慢悠悠說：

 

「這裡確實不太好, 離你學校也遠，而且最近犯小人, 還是搬出去吧。」

 

收拾東西的時候, 我特意帶上了裴司明的筆記本。

 

我依靠在裴司明身邊，翻看著上面的字跡，心裡所有的悲傷都被愛意衝淡。

 

其實, 自打遇到裴司明的那一刻，我的不幸就已經結束了。

 

今後，隻剩下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