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成,她要在這裡等他醒來。
雙手扶在那殿門把手,頭重重磕在其上,所有情緒被緊張與疲憊給淹沒,纖細的身子依著殿門,緩緩往下一滑,最後如一折翅的鳥依偎在門口。
夜深,秋風冷冽,刺骨的寒涼滲透肌膚,直往四肢五骸裡鑽。
沈妝兒穿得單薄,雙手抱臂,在殿門東側龍蟠高座後的丹樨上坐了下來。那一聲“砰”久久在腦海回蕩,似將心底的情緒給拂了個幹淨,隻剩五內空空。
明眼人都看出皇帝這是緩兵之計,打算以昏厥糊弄過去。
也對,這太子妃莫不是因為沒孩子而魔怔了,竟是提出和離這樣荒謬的念頭,皇帝這麼做,何嘗沒有保全的意思,定是想讓太子妃回去好好想一想,給她個臺階下。
百官如潮水緩緩從朱謙身側退去,隻剩他一人矗立其中。
赤紅的羅袍將他那張冷白的臉,襯得瑰豔無雙,他黝黑的長睫沾染了些光芒,似清霜,眸子微微眯起,狹長而帶著幾分鋒銳。
殿內空空蕩蕩的,靜得出奇,唯有風吹宮燈,颯颯作響之聲,這些聲響清晰的回蕩在二人當中,令這份尷尬鋪的越來越密。
朱謙目光釘在角落那一處,高高的蟠龍座投下一片側影,恰恰將她瘦小的身子掩映其中,她太弱了,瑟縮在那一處,如同無家可歸的雛鳥。
一步又一步邁了過去。
與她隔柱相望。
烏洞般的眼,往他瞥了一下,當即瑟縮回去。
沈妝兒抱著膝蓋垂下眸,望著自己腳尖,她著實有些怕,害怕朱謙掐死她。
她這般當眾撂他臉面,他該要氣狠了,對於她來說,邁出這一步,如同跨過那道天塹,不可能回去,也不想回去。皇帝金口玉言答應完成她的心願,君無戲言,不容他反悔。聖旨一日不下,她一日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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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朱謙,沒了她糾纏,他正好去娶心上人,她這麼做也算是成全他,唯一詬病之處,便是眼下略有些失面子,她已經盡量顧慮他太子的身份,將一切罪責往自己身上攬,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一向重規矩,定明白這個道理。
心裡的懼怕散了些。
隻是,他又往前邁了一步,烏黑的鹿皮長靴,落在她眼前,秋風掀起他絳紅的衣擺,如張牙舞爪的龍在她面前盤旋,渾身的冷氣撲面而來,沈妝兒暗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往後挪了挪。
朱謙在這時,坐在了她身旁,衣角拂下恰恰落在她裙擺上。
熟悉的氣息灌入她鼻尖,沈妝兒略生幾分不自然,他們現在已經不算夫妻,不能離得這麼近,小心翼翼將衣裙給抽出,往旁邊挪了挪,愣愣的將臉往裡側一擱,恨不得貼在牆壁。
和離一事,朱謙定會應允,就是擔心他失了顏面,遷怒於她。
朱謙將她一應小動作收在眼底,自心口悶出一聲冷笑。
沈妝兒渾身繃緊,果然怒了。
朱謙確實很氣,不過這抹情緒很快又消散,他冷靜地看著她,她之所以撂下太子妃的身份不要,無非是因為沒有孩子,前幾日她懷孕落空的情景歷歷在目。
她該是對自己絕望了,以為再也生不出孩子。
怎麼會這麼傻呢。
被自己的臆想給嚇倒。
她今日倉惶救駕,本就受了驚嚇,此刻意識定是混沌的,他不能與她計較。
要多些耐心。
“妝兒,我明白你的心思.....”
沈妝兒聽了這句話,長籲一口氣,就知道這麼做正中他下懷,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再好不過。
她由衷露出一絲笑,衝朱謙欠身,“多謝太子殿下包容。”
朱謙對她的疏離熟視無睹,他太明白她的小心思,一定是一時衝動提了和離,面子上掛不住。
他語氣分外平靜,也十分溫和,“留荷還在殿外等你,夜風涼的很,你先回府歇息,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立太子詔書剛下,再加上今日案子還有些手尾要處置。
不過這一回,沈妝兒很客氣地搖頭,
“多謝殿下關懷,您去忙吧,我在這裡等陛下...”
朱謙聽到這句話,心裡倏忽被針扎了一下,一抹痛意滾過眉心。
他很努力維持住鎮定,盡量將聲音放得很輕,
“父皇傷得很嚴重,一時半會醒不來,你先回去,回頭再來尋他也不遲。”他隻能這樣哄著。
沈妝兒怎麼可能答應?
她現在是和離的身份,不是什麼煜王妃,更不是什麼太子妃,為什麼要回去?
要了和離書,回府收拾嫁妝衣物,立即離開,好給王笙騰地方。
她怎麼會沒臉沒皮回煜王府?
朱謙好性子,沈妝兒也不能翻臉,畢竟人家是太子,她露出敷衍的笑,
“殿下說笑了,臣女就等在這裡,哪兒都不去,臣女一定要等到陛下的聖旨,殿下不必管臣女,快些去忙吧。”
朱謙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來,眼底似刮了一陣旋風,眼窩沉沉的,要將她吞進去。
沈妝兒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往殿門方向挪了挪,拍了拍門環,
“劉瑾...開門,陛下醒了嗎?”
可惜,裡面沒有絲毫響動,唯有空空蕩蕩的回音。劉瑾不會騙她,糟糕,皇帝已不在裡面。
沈妝兒心涼了半截。
想食言?
沒門!
皇帝剛剛經歷一場禍事,不會留宿養心殿,他平日歇在奉天殿,宮人此刻定從後門將人送去了那頭,皇帝為了躲她,真真臉面都不要了,沈妝兒抓起裙擺,往殿外跑,她現在就要一鼓作氣去奉天殿尋皇帝。
怎知,翩跹的身影還沒邁開幾步,一隻強有力的胳膊伸了過來,徑直將她給撈住了。
沈妝兒腰身被他銅臂給鉗住,身子被迫依著他胸膛,氣得面色鐵青,
“太子殿下,你放開我!”試圖去推他的胳膊,可惜那胳膊如銅牆鐵壁,哪裡能撼動半分。
“胡鬧!”
朱謙利落地吐出二字,沉著臉二話不說將人直接扛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留荷正尋來一件披衫,隻等著給沈妝兒系上,瞥見這副場景,唬得不輕,連忙跟了上去。
從延慶宮出來,往前過一條宮道,便可折入奉天殿前的臺樨,過臺樨往前便可出宮。
朱謙幾乎是大步流星,死死地扛著沈妝兒,往宮外走。
寒風冷冽,沈妝兒卻覺不到半點涼意,心中反而燃了一團火,
她眼底布滿了錯愕,震驚。
朱謙這是什麼意思?
不想和離?
還是要面子?
定是要面子。
沈妝兒心急如焚,舉起雙拳拼命去錘他,
“我不回王府,我已經跟你和離了...”
“去娶你該娶的人...放過我....”
夜風刮入她眼眶,密密麻麻的酸楚湧上心頭,她好不容易能掙脫這個牢籠,才不要回去。
身後的嗚咽聲壓抑著,一抽一搭,如芒刺在背。
朱謙腳步猛地一頓,沈妝兒見狀,雙腿雙手齊齊發力,拼命在他肩上扭動掙扎,
“你放我下來....”
嗓音裡還含著哽咽,聽得朱謙心口一疼。
他腳步停住,手臂卻依然將她鉗得緊緊的,沈妝兒扭了幾下壓根動彈不得。
“什麼叫娶該娶的人?”
沈妝兒愣了一下,心想裝什麼蒜。
留荷卻在這時抱著披衫追了上來,撲通跪在朱謙跟前,泣道,
“殿下,奴婢知道您是怪娘娘一時衝動提了和離,可這不能怪娘娘啊....”
朱謙聽了這話,將沈妝兒慢慢放了下來,卻依然揪住她的手腕,眼神陰戾盯著留荷,
“說清楚!”
留荷拂開被風吹亂的鬢發,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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