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把賀庭昭從警局裡撈出來後,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
這次我是真的帶著火,抱手堵在少年面前。
「說吧,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賀庭昭臉上也掛著彩,整個人悶悶不樂的。
「沒什麼。」
沒什麼還把人家酒吧砸得七七八八,誰信。
聽小崔說,這小子喝醉後抱著酒瓶在那裡喃喃自語,妥妥像是失戀的狀態。
我嚴肅道:「賀庭昭,你是藝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別耍性子。」
「哥哥。」他雙眼中閃爍著什麼,乖乖站著的時候像個瓷娃娃,一碰就碎。
「是不是我長大了,你就不會再管我了?」
我愣道:「你怎麼了?」
賀庭昭的聲音蒼白無力:「我怕你以後都不管我了,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
他沒有家人了,認識的人隻有我。
我心軟了。
「庭昭,我永遠都是你家人,不會不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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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想要更多呢?」
少年的這句話,讓我大腦成功宕機。
什麼意思?
「溫年,什麼意思你還不懂嗎?」他哭了,哭得很可憐,像是站在路邊沒人要的小孩兒。
「我喜歡你這麼久,你為什麼要喜歡上別人啊,為什麼不等我長大?」
「我以為,我現在離你這麼近,我就會追上你的。」
「為什麼偏偏到我快二十歲的時候,你就喜歡上了別人啊!」
街道上沒什麼人,很靜,所以賀庭昭的這些話一字不漏地繞在我耳邊。
突然讓我這樣一個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什麼時候都能應對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18
聲控燈再次暗下。
我突然就不是很想進去了,腦子很亂,想一個人靜靜。
席家的一個傭人出來被我影子嚇住:「溫先生,這麼晚了,你怎麼不進去啊?」
我勉強笑了笑,隨意問:「你這麼晚才下班啊。」
她應該是剛洗完碗,擦著手。
「欸,今天少爺生日嘛,玩到這麼晚也正常。」
我抬起茫然的眼睛。
所以,今天是席南舟的生日?
19
傭人告訴我,席南舟在廚房等我。
我過去的時候,看到他系著圍裙,在灶臺前,不知道忙著什麼。
「席南舟?」
他端著一碗面轉身,眼裡似乎有醉意,面容是溫柔的,沒多問什麼,隻是讓我洗手吃飯。
離開床的男人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哦,剛才開席我隻吃了一口東西,就急匆匆出去了。
他不說的話,我還沒有想起自己沒吃晚飯。
我吃著面的時候,他就坐在對面處理公司的事情。
席家是靠他起來的,在他昏睡的這幾年,是席家老爺子硬扛著,見人醒來,老爺子立馬撒手不管了。
除了我嗦面的聲音,剩下就是他敲打鍵盤的聲音。
安逸。
這是我想到的第一個詞。
舒適地伸展著身子,腳踢到了對面的人,我立馬說對不起。
男人的五官被藍白色的熒屏光照映得更為立體,顯得人清絕無比,他看過來:「吃完了?」
我點頭。
男人關掉電腦,向我招手:「過來。」
我磨磨蹭蹭走過去。
席南舟拉我坐在他腿上,開始興師問罪。
「你去了一個小時,抓人要這麼久?」
「你知道的,查這點事情對我來說不算難事,但是我隻想聽你說。」
他一直在等那個真相,在等我開口。
我躊躇著組織話語,意外看到窗外一片白茫茫的,眼裡亮了幾分。
「席南舟,下雪了。」
他也看過去,平靜溫和地說:「要去看看嗎?」
「好啊。」
20
我們就搬了兩張椅子,在陽臺上,賞屬於我們的第一場雪。
我伸出手,抓住幾片雪花,瞬間化作水。
「我曾經見過比這還大的雪,踩下去能淹沒到腰身。」
席南舟不打擾我,隻是會在毯子快掉落的時候,重新給我攏上。
「我遇見賀笙的時候,就是在一個雪天。」
她是賀庭昭的姐姐。
她手邊牽著十三四歲的賀庭昭,父母早早去世,因為沒錢,就輟學出來打工。
那時候,我剛大學畢業吧,一事無成,找了份發傳單的兼職,被她接到了。
她說:「我在這裡洗一天碗,可以送我弟弟一碗面嗎?」
「熱的就行了,什麼都不需要。」
她估摸著也就比我小一兩歲,但是人瘦得可憐,臉上帶著膽怯卑微,唇也裂開了,應該是沒辦法了,才鼓起勇氣說出這個請求。
我帶他們進了屋,親手給他們端上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面,另外還拿了兩瓶牛奶。
老板是不肯的,所以是用我那天的工資換的。
她看著弟弟吃得心滿意足後,才敢吃自己的。
她很餓,連湯都喝完了。
她說了謝謝,正要挽起袖子去後廚洗碗,我攔住。
「不用了,那是剛才兩個客人退的,本來也要扔掉,老板就說送你們了。」
她帶著弟弟一直向我鞠躬謝謝,向老板謝謝。
我將身上所帶的錢偷偷塞到了賀庭昭的衣兜裡,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酒店。
賀笙穿著不適合的工作服,裙子很短,被刁蠻的客人要求下跪道歉。
場上站著不少男人,眼神透著圖謀不軌。
不跪就要辭職走人。
賀笙隱忍住情緒,正要彎下腰。
我叫住了。
拿出不少錢將那些人打發走。
「又是你啊,謝謝你,這是你第二次幫我了。」
女孩笑得靦腆,有種被熟人看到的窘迫感。
我讓她注意安全,要離開,她叫住我。
「先生,可以加你聯系方式嗎?」
怕我誤會,她焦急補充:「我不是想纏著你,是想還你錢,我不能白要你的錢,你上次偷偷放在我弟弟身上的錢,剛好夠我們租房,現在我找到了工作,我想還你錢。」
我想了想,念了個號碼,讓她加微信。ÿȥ
還是不放心,囑咐道:「不需要急著還我,我有錢,你也別太拼了。」
她深深地鞠了個躬:「謝謝你,溫先生。」
明明我就比她大一兩歲,她卻總是這樣叫我,說是尊敬。
她每個月都會按時還錢,還得多,隻留下生活費和賀庭昭的生活費。
若是下班早,她會帶著賀庭昭一起,站在街口幫我發傳單。
她打聽到我生日,那天,偷偷送來一個蛋糕,上面是拜託蛋糕店裡的小姐姐寫的很多祝福語言。
「我希望溫先生一帆風順,穿著新的衣服,過上新的生活。」
我給她錢,她怎麼都不肯要,堅定而又真誠地說:「我能力不大,隻能盡自己所能,給你最好的,你不嫌棄,好好收下,就是我的安心。」
盡管已經過去了好多年,想到當初的場景,我卻還是被她身上那種固執的傻勁逗笑。
雪花落在頭上的時候,席南舟抬手替我拂掉。
「聽起來好像是個很好的故事。」
我苦笑了一下,垂下頭,看著腳下的影子。
「不,席南舟,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
「她太犟了,太拼了,想賺很多錢,想好好把弟弟養大成人。」
「她一天打三份工,從來都不敢歇息,簡直不要命。」
「那年,在去做兼職的路上,遇到一個精神病人持刀砍人,一死三傷。」
她是那個唯一的死者。
眼中酸澀無比,我抬手遮住,淚水砸進雪地中。
我難過,賀笙那天是為了救人死的,更難過的是,她躺在床上等著急救,因為交不出醫用費,耽誤了時間。
甚至等不到我去借貸。
如果,我有錢的話,她可能就不會死了。
我為什麼不努力掙錢呢。
後來,我開始拼了命地掙錢。
闖進了娛樂圈。
資助著賀庭昭的一切。
我尊重他的意願,他想做明星,我不阻攔,在前面給他開路。
我始終都沒有忘記,賀笙在走的時候,很不舍得,她什麼要求都沒有提,隻是遺憾地說:「真可惜,我還沒有看到庭昭長大,還沒有重新回到校園,隻走到人生的三分之一。」
「溫先生,你的錢我還沒有還完,真的對不起。」
她下葬那天,就是下著很大的雪,及腰身。
賀庭昭哭得暈倒在雪地中。
醒來後,斷斷續續忘記了一些事,他隻記得自己曾經有個姐姐,隻記得我。
他將我當作了最後一個親人。
故事不長,但是太深刻了。
深刻到,我看著賀庭昭的時候,總是帶著點愧疚。
總是想著,再對他好點。
「溫年。」席南舟將我的臉抬起來,直視著,認真道,「你做得很好了,不需要內疚什麼。」
「從前的你已經盡力了,現在的你也做得不差。」
男人溫柔地喊:「別哭了,寶寶。」
我偏過頭,耳根子發燙。
情緒就這樣被席南舟三言兩語沖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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